觀近現代戲《胡普伢》有感

○ 胡堡冬

第八屆中國（安慶）黃梅戲藝術節落下了帷幕，太湖縣黃梅戲演藝有限公司上演的新編近代現代戲《胡普伢》，引起了觀眾的熱烈反響。該劇是以清末民初太湖縣鄉村童養媳胡普伢學唱黃梅戲的故事而展開的，劇情一波三折，甚至驚心動魄，表現了胡普伢跟班學戲，一心要當演員，歷盡艱辛與磨難，終于成為第一個登上黃梅戲舞臺的女演員。

一、“三條主線”讓劇情跌宕起伏

編劇總是絞盡腦汁，想讓劇情變得跌宕起伏，引人入勝，其實，這是考驗編劇實力和技巧的。《胡普伢》是由老編劇王自誠和太湖縣編劇何慧冰兩人數易其稿，歷經近一年時間創作完成的。據何慧冰先生介紹，他們在該劇設計了三條主線，即：“愛情線、唱戲線、抗爭線”。三條線索交織發展，助推了劇情的交錯呈現和結局的到來。編劇可謂是煞費苦心，將太湖縣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物，通過精巧的構思搬上了舞臺。

在“三條線”中，筆者以為“唱戲線”是主線。主人公胡普伢從一出場，就展現出酷愛唱戲，模仿唱戲，并追隨戲班子，沖破婆婆的重重阻礙，偷偷去看戲學戲。最終投入班社拜黃梅戲名角蔡仲賢為師，后來為擺脫婆婆的糾纏，在師傅的介紹下，投奔石牌戲班子宋小犬，又遭軍閥江八爺強虜入江府差點成了四姨太太。這條主線貫穿全劇，而另外兩條線則依附于“唱戲線”，讓劇情變得豐滿和跌宕起伏，有了“戲”的感覺。假如沒有“唱戲線”，那么胡普伢則無處安放，所有的劇情都會變得毫無意義。“唱戲線”讓童養媳胡普伢在閉塞的鄉村里找到了人生意義，讓她煥發出青春，展示出質樸動人，鮮活靈動的演員天賦，所以，舞臺上胡普伢牽動了觀眾的情緒，她的形象是光彩照人的。

“抗爭線”讓劇情得以拓展和延伸，在抗爭中展示人物個性，胡普伢雖飽受凌辱，卻堅韌不屈，與婆婆的對抗，實際上是與那個時代在對抗，面對重重阻力，她不退讓，不畏懼，以頑強的抵抗來擺脫封建禮教的桎梏，用抗爭來把握自己的命運，讓我們看到胡普伢這個人物在舞臺上鮮明的個性和堅強的品質。而另一面，婆婆、江八爺，以及沒有出場的縣太爺，他們既是阻力，又代表了那個清末民初龐大的封建勢力，他們合力意圖扼殺胡普伢學戲。在他們眼里，戲班子就是消閑娛樂的玩物，想叫他們干什么就干什么，這就與胡普伢的抗爭形成了有形的對抗，這種碰撞是激烈的，是推進劇情的發展所必須的，否則，這出戲就不能進行下去。

較之前兩條主線，“愛情線”是編劇在劇情里加入的味精調料。這是因為，胡普伢是童養媳，無所謂愛情，只是封建禮教的犧牲品。當胡普伢翻窗越墻去看戲，認識了戲班子里的韋春來之后，韋介紹胡普伢來戲班子學戲，拜名師蔡仲賢為師，在演戲的過程中他們擦出了愛的火花。我們在審視這段情感時，會發現韋春來的情感變化是由同情、憐憫、不平、憤怒，轉化為對胡普伢的愛，而對胡普伢對他們之間的感情鋪墊則很少。在第三場戲中，韋春來的愛人聽到風言風語，找到班主蔡仲賢來告狀。風起于青萍之末，韋的愛人告狀不是無來由的，正是有了風言風語，才有了這個過程。所以，在第四場戲中，編劇就安排了韋春來追求胡普伢于石拱橋的這出戲。有人說，愛情永遠都是文學作品中的三大主題之一。愛情是一把蔥花，在很多編劇看來，一出戲里有了愛情的纏綿，才能把觀眾的胃口吊起來。在這個意義上來說，編劇顯然是吃透了觀眾的心思而加以迎合。

二、從江府一場戲看編劇的功力

《胡普伢》一劇的第六場戲是非常重要的一場戲，它承前啟后，將劇情推向高潮。而這場戲也最能看出編劇的匠心獨具。

胡普伢本以為擺脫了婆婆的步步緊逼，能夠到長春班好好學戲，結果是被封建禮教不容。婆婆帶人追到長春班，她被迫離開。為了生計，只好投奔宋小犬，并嫁給了宋小犬，然而，宋小犬卻在軍閥江八爺的威逼下，又以50塊大洋把胡普伢給賣了。劇情至此，我們看到劇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胡普伢的命運像雜耍一樣，讓人心弦緊繃，而為其擔憂。編劇為了既解矛盾沖突，又將劇情推向高潮，同時為下兩場做好鋪墊，于是讓胡普伢在八爺府裝瘋賣傻，罵江八爺是她兒子。江八爺受此大辱，立馬掏出手槍，準備發作，觀眾以為悲劇即將發生時，江八爺卻沒有開槍。原來，江八爺想把胡普伢納為小妾，于是強忍被辱，被胡普伢倒逼得團團轉。劇情的反轉，既讓觀眾們松了一口氣，又讓觀眾解氣又解恨，很好地塑造了胡普伢這個柔弱女子剛強無懼的形象。

江八爺的蠻橫霸道，胡普伢的柔弱無助，宋小犬的見利忘義，三姨太太的一副嘴臉，一臺戲，盡顯人物個性，在激烈的劇情沖突中一步步升級，使這場戲十分的好看。看到這里，真的佩服編劇，使舞臺風云變幻，波瀾又起。江八爺要娶胡普伢為妾，胡普伢作為柔弱的一方，如何應對，怎樣解扣？其實，留給編劇的選擇并不多，要么胡普伢去死，要么順從，要么關起來遭受凌辱……然而，編劇卻讓胡普伢裝瘋賣傻，把江八爺罵了個狗血淋頭，痛快淋漓！戲劇效果既顯合情合理，又讓觀眾看了過癮，可謂用筆不凡！

歷史上的胡普伢是生活在清末民初的，新編近現代戲《胡普伢》正是以此為原型而創作的。封建社會視唱戲為“下九流”，沒有把他們當人看，主人公的種種遭遇和命運的多舛，使觀眾為主人公的命運而始終擔憂。編劇巧妙地利用了人們的心理，所以，在第六場有意使全劇在這個點上達到了高潮，讓人們看到胡普伢這樣一個苦命的女人，在追求藝術的過程中處處碰壁。肖伯納曾指出，藝術家有時就是要把美好的東西扯碎，使觀眾感到美好即將到來時讓它消失，從而達到撼人心魄的藝術效果。王自誠和何慧冰當然理解這一做法，所以，總是讓人物命運一波三折，在擺脫羈絆時，讓艱辛與痛苦始終糾纏著胡普伢，使劇情在變化和審美中獲別樣的藝術感染力！

江八爺的如意算盤落空了，胡普伢裝瘋賣傻逃過一劫，從全劇來看，這也是最扣人心弦，最關鍵的一場戲。讓我們感受到戲曲藝術之美，也感受編劇的良苦用心！

三、劇中人物的設定和形象塑造

縱觀全劇，編劇塑造了胡普伢、韋春來、蔡仲賢、何奶奶、宋小犬、臘梅、江八爺、三姨太等眾多人物形象。這些人物，或貫穿全劇，或出現于某一場，對全劇的發展起到了或大或小的作用。胡普伢是劇中的一號人物，也是黃梅戲發展史上出現的第一位女昆角，如何塑造她的舞臺形象，編劇算是絞盡腦汁。胡普伢是童養媳，是鄉村最低層、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她的形象是純樸、清新又帶有鮮明的地域色彩和泥土氣息的。鮮活的舞臺定位，靈動的眼睛和清純可愛的氣質里，有著堅韌不拔，敢于挑戰命運的頑強品質，也預示著黃梅戲從鄉間草臺班子，走向大舞臺的過程，所以，傳遞給我們的是真、善、美，是質樸。黃梅戲能從鄉間小戲，發展成為今天的全國五大劇種之一，并受到億萬觀眾的喜愛和追捧，其成長過程就是有了胡普伢們傾注的滿腔熱情，有了代代藝術家們畢生的奉獻與追求才得以實現的。

蔡仲賢這個角色在劇中有著獨特的地位，他是黃梅戲長春班班主，是一位演技嫻熟的老藝人，是長春班的核心，她對胡普伢的從藝之路有著重要影響，又是一位純厚正直，善良可愛的良師益友。但蔡仲賢謹小慎微，生怕戲班子攤上什么事影響生計，所以，當胡普伢的婆婆帶人到長春班鬧事，要帶走胡普伢時，他責怪韋春來介紹胡普伢來班社學藝。當看到胡普伢走頭無路時，又幫助她去找石牌班的宋小犬。蔡仲賢的角色定位，符合舊社會老藝人的性格，并在劇情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眾多的角色中，筆者以為江八爺的形象可謂是個性鮮明，對比強烈。這個滿身匪氣的江八爺，既是有槍就是草頭王，又是橫行當地的一霸，張狂的舉止，魯莽的形象，充分體現了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這種人欺壓百姓，性情殘暴，動不動就掏出手槍大耍淫威。在第六場，他雖然只有一場戲，編劇卻給了他足夠的表現空間，讓他獨具個性的形象隨著劇情的發展達到了預期的效果。這場戲可謂是攝人心魂，江八爺的幾度拔槍，把這個草頭王的狂妄和兇殘展露無疑。

宋小犬則屬于社會底層的另一類小人物。他狡詐，機敏，卻又毫無做人的底線，當江八爺大施淫威，要他把胡普伢賣給他時，隨著金錢的加碼，威脅的加重，他竟然將自己的妻子胡普伢賣給了江八爺，算是人渣一個！

相比之下，韋春來則顯得不是那么個性鮮明，他在劇中雖是二號人物，卻表現一般。此外，何奶奶、臘梅等人物形象，亦有可圈點之處，在此就不一一贅述了。

縱觀《胡普伢》的創作與演出，編劇、導演、舞美、音樂設計等，都取得了一定的成功，我們在祝賀與欣慰的同時，也應看到該劇仍有許多待修正與完善的地方。比如，有些情節設計是否合乎邏輯，有些地方的前后順序是否合理？我們在品味和欣賞的同時，期待該劇能夠得到更好的完善和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