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漢中
據文獻檢索,“實物檔案”最早出現于1884年,現已檢索到540篇,最高峰是2013年,全年發表涉及“實物檔案”概念的文獻達54篇,2017年達45篇,至今勢頭不減,也可算是檔案界的“高頻詞語”。文獻作者雖多為基層檔案工作者,其中也不乏高校學者,發表期刊有一般業務刊物,也有《檔案學通訊》等業界的核心刊物,同時也伴隨著爭議的聲音,有學者認為:“實物檔案”概念的提出,給檔案工作的理論和實踐帶來了混亂,應予否定。
“實物檔案”源自于檔案管理實踐,在庫房里確實存在著印章、錦旗、產品樣本、獎杯等實物,由于其證據價值、原始性特征,并與庫存檔案具有密切的聯系,并且比檔案更直觀地反映歷史內容,在對外宣傳和展覽中比紙質檔案更具優勢,因此讓檔案工作者寵愛有加。而由于這些實物造型特殊、載體豐富、材質各異,在整理和保管要求上有異于紙質檔案的管理,便從實用的角度生造出一個新概念——實物檔案。在實踐管理過程中,在沒有找到合理的理論解釋前,約定俗成的運用也無可厚非,但有好事者竟然試圖在理論上為之正名,這就有悖于檔案學的基本原理了,如果任其流行和廣泛運用,真可能以訛傳訛,給檔案工作的理論與實踐帶來混亂。因此,我們不能不對“實物檔案”這一名詞進行認真分析,以正視聽。
首先,從檔案形成的基本原理去分析,檔案本就是一種實物。檔案的起源是因為人類早期就認識到人的大腦自然記憶的諸多缺陷,面對社會生活日益復雜和豐富的需要,記憶的內容不斷增加,形成了記憶能力與需求之間的巨大矛盾,激起人類擴展記憶能力的創造性沖動。固化和強化記憶成為人類進化過程中的一種追求目標。于是,人類開始了將記憶內容外化于實物的嘗試,最早產生了結繩、刻契、珠串、貝殼輔助記憶的方式,在文字出現之后,人類形成了共識的記憶符號——文字之后,才真正實現了將大腦記憶內容外化于物體的目標,完成了記憶物化的過程,從而產生了檔案。由此可見,檔案本身就是一種實物。“實物檔案”的提出,用實物這一大概念去限定檔案這一實物中的小概念,違背了定義的邏輯原則,也有悖于檔案的基本原理,會造成檔案學理論上的誤導。
其次,從“實物檔案”概念的對應關系看,也存在不合理之處。“實物檔案”概念一出來,似乎意味著與之對應的還會有“非實物檔案”。顯然,“實物檔案”論者雖然并沒有明確否認其他檔案也是一種實物,但沒有意識到自己將檔案庫中的其他檔案劃分為“非實物檔案”是一個無意的錯誤。在檔案管理實踐中,千百年來的檔案管理工作就是一種實物管理,檔案實物是檔案管理工作存在的物質基礎。即使是進入信息時代,我們在管理工作中會運用到許多虛擬技術,但檔案仍然會作為一種實體存在,檔案內容在任何情況下都會依附于一定的實體才能得到再現,實可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在任何情況下,檔案管理都以檔案實物為對象,而不會出現非實物的檔案,因此,“實物檔案”概念也沒有存在的現實基礎。
最后,“實物檔案”的檔案屬性還值得討論和商榷。“實物檔案”也是在社會實踐活動中產生的,并被作為證據有意識地保存下來的,具有原始性和一定的證據性,與相關檔案有密切的聯系,甚至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盡管如此,“實物檔案”仍然是與檔案有密切關系的“物”,而不是檔案。其原因在于,“實物檔案”實質是社會實踐活動中產生和形成的檔案的附屬物,沒有這些附屬物,不影響檔案內容反映歷史活動的真實面貌的證據作用,而“實物檔案”脫離了相關檔案內容,只能通過對實物的觀察、分析和推測去獲得某種深層次的信息,是一種孤立存在的不完整證據,其證據性作用則會大打折扣,不完全具備檔案的基本屬性和作用,與檔案不能相提并論。
我們雖然否認“實物檔案”概念的使用,但對檔案庫中大量“實物”的理論認識和管理規范仍然是必然面對和解決的現實問題,讓我們無法回避。在當前的語境下,“實物”實際上是一個內容龐雜的概念,有文字記載比較全面的,如獎杯、獎狀、獎牌、獎章、錦旗、榮譽證書等;也有文字記載較少的,如紀念品、禮品、獎品;也有根本沒有文字記載的,如產品樣本、標本等,雖然我們不能將“實物”等同于檔案,但我們可將其統稱為“檔案附屬物”加強管理。由于這些“實物”形制各異、保管要求不同,不便與檔案放在一起管理,而應另辟保管空間,但應與其各自相關的檔案始終保持書面上的聯系。也就是說,在實際管理中可使兩者在保管的物理位置上和保管條件上具有差異,但在內容保管上卻渾然一體,不可分離,共同實現維護歷史真實的社會功能。
既然我們在理論上將“實物檔案”歸屬于“檔案附屬物”,在檔案管理中也不必投入過多精力。機關單位檔案管理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可將“實物”納入管理范疇,但不用移交相關檔案館,而檔案館中的“實物”也不必另外劃分出“實物檔案”類別,在統計中,以“檔案附屬物”予以登記。
(作者單位: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來稿日期:2018-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