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明宸
1957年5月,共和國成立了第一個國家公立的畫院—北京中國畫院,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大型的美術專業雜志《中國畫》也一并創刊。雜志的編輯工作另外成立了一個編輯委員會來負責,出版事宜由人民美術出版社中國古典藝術出版社承擔。當時的《中國畫》雜志編委會成員主要集中了北京地區畫界有過編輯和理論研究工作經歷和基礎的畫家,其中既有北京畫院的畫家胡佩衡、于非闇諸君,同時也吸納了畫院之外同行業單位的力量參與,例如在人民美術出版社工作的秦嶺云以及李智超等人。
這個時期,潘絜茲先生正在北京歷史博物館技術組工作,他早年師從徐燕孫習工筆重彩人物畫,1947年在臺灣主編過《民眾畫報》,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又加入了北京中國畫研究會并擔任會刊《國畫通訊》的編輯。創作之余,潘絜茲還涉足藝術理論研究,出版了《敦煌的故事》一書。這些經歷使他也成為雜志編輯工作比較合適的人選,于是經畫院葉公綽、徐燕孫諸老的提攜,潘絜茲被吸收到《中國畫》雜志的編輯隊伍中來,成為編委之一。當時的雜志編委會并不像今天,編委只是掛個名而已,并不負責具體的編輯工作,在當時編委會就是今天的編輯部,編委同時也是負責具體工作的編輯人員。從前幾期雜志的具體內容可以看出具體的編輯工作都是秦嶺云、潘絜茲、胡佩衡、李智超這幾個編委來負責的,只是因為當時的慣例,編輯分工不署個人姓名,因而我們無法弄清其中更為具體的分工。這個時期的《中國畫》雜志欄目設置還沒有細分,內容以刊發繪畫作品圖片為主,只有少量配合作品的介紹文字以及幾篇理論探討文章,都是由幾個編委來撰寫的。這個時期潘絜茲為雜志撰寫了《永樂宮元代壁畫藝術》《中國傳統繪畫的新發展》等文章,并且從幾個編委的專長背景還可以看出,潘絜茲應是其中一位重要的編輯力量。這是潘絜茲與《中國畫》雜志的初期結緣。

1981年復刊第一期《中國畫》雜志
《中國畫》雜志在創刊之初,出版還沒有正常化,1957年11月只出版了第一期創刊號,1958年出版兩期。雜志開本設計沿襲了當時的《人民畫報》和《民族畫報》,為大開本,前三期每期頁碼在60左右,雜志題名為集齊白石書體,用珂羅版精良印刷,看來投入了不少的財力。1959年起雜志忽然改為月刊,單期內容減少,印量增加,由珂羅版改為膠版,這是《中國畫》雜志出版頻率最高的一年,共出版了12期。1960年復又改為雙月刊,共出版了6期,之后停刊,一直到“文革”后的1980年。
“文革”開始之前的四年成為《中國畫》雜志出版的第一個時期。初期的《中國畫》雜志內容以刊發圖畫為主,介紹中國古代經典作品,同時也刊發緊扣時事政治以及反映社會建設新貌的中國畫新作,并及時選輯重要繪畫展覽的作品,報道各地畫院和學院及著名藝術家的創作動態。其中的文字內容還比較少,僅集中在最后一兩頁,主要介紹繪畫技法常識,偶有畫史畫論以及重要藝術家創作心得,但總起來看,這個雜志在創刊初期還是以繪畫作品為主體的具有畫報性質的畫冊。創刊之初,刊物發行立足于北京地區,后來才逐漸擴展覆蓋到全國范圍,印數也由創刊的8000份增至1960年的16000份,可見其讀者范圍。這本雜志是當時美術界一個重要刊物,更是中國畫領域里的一方主要展示平臺,在宋文治等許多藝術家的年表之中,在《中國畫》雜志上刊發作品也被作為重要事件收入進來,由此可見這本雜志的影響力。

潘絜茲造像 馬明宸繪
1958年,北京中國畫院由國家文化部劃歸隸屬北京市管理,《中國畫》雜志編委會也在這年明確由北京中國畫院領導,并由李智超具體負責。這時潘絜茲被調入中國美術家協會負責《美術家通訊》的編輯工作,他也便退出了雜志編委會。但是這并沒有讓潘絜茲因此而終止與北京中國畫院的淵源,他仍不時有文章在《中國畫》雜志發表,并又于1965年調入北京畫院工作。可惜此時北京畫院《中國畫》雜志的編輯工作早已停輟,接著“文革”到來,所以潘絜茲進入北京畫院之后并沒有立刻繼續他的《中國畫》雜志編輯工作。
“文革”結束之后,隨著國家各項建設事業步入正軌,北京畫院的工作也得到了恢復,停刊已經二十年的《中國畫》雜志于1981年復刊,消息傳出,成為畫界盛事,界內諸家紛紛致信發函祝賀、寄予厚望。這時已年屆六十五歲的潘絜茲先生又復出擔任《中國畫》雜志的主編,這更引起了畫界的矚目。潘絜茲先生不辭勞苦,躬身日常編輯工作,親往全國各省開展聯絡組稿,自己還不時有研究成果撰寫補白。這個時期雜志開始對重要的藝術現象派出記者采編稿件并開展理論研討工作。在關于中國畫前途問題的大討論之中,《中國畫》雜志編委會就邀請了當時的著名藝術家和理論家,舉辦了學術研討會并開辟討論專題參與論爭,同時還配合齊白石誕辰以及北京畫院院慶等活動,對重要理論問題組織刊發評論、推出專題。在改革開放、社會再度轉型的80年代,《中國畫》雜志堅守傳統、發現新人、堅持導向,又成為文藝復興的80年代美術出版領域里的一方重鎮。同時在藝術思潮風起云涌的年代,《中國畫》雜志表明立場、倡明傳統,學術理論色彩不斷強化,也成為一個有平臺、有聲音的理論陣地。這個時期潘先生還應和工筆畫復興的潮流,致力于傳統工筆畫的弘揚,策劃展覽、籌辦畫會,雜志與學會因潘絜茲先生而匯聚合流,形成一個定位明確、旗幟鮮明、緊跟時代的傳統陣營。
復刊后的《中國畫》雜志由原來的畫報一變而成為名副其實的學刊。內容增加了文字部分的比重,改版設計為方開本,插入彩頁,固定為季刊,成為集書畫作品刊發與藝術理論探討于一體的、圖文參半的雜志。作品部分仍然延續了創刊之初的現代范疇與古代經典,介紹當代重要藝術家的新作和傳統經典繪畫。文字部分開辟了七個專欄,囊括了繪畫史論、藝術批評和藝術家的創作體會幾個部分,1982年又增加了詩詞抄選欄目,使雜志更具理論色彩和文化品位。另外為了適應社會需求,編委會還編選了一些繪畫技法普及叢書,以期推進整體事業的發展,同時雜志的發行范圍也經由國際圖書發行公司走向世界。總之,潘絜茲擔任主編,他又開辟了《中國畫》雜志的一個新紀元,其間雖也因為經費問題而數次告急,但都能化險為夷、危而轉安,一直持續到1992年,這成為《中國畫》雜志的第二個時期。
1993年,隨著政治氣候的轉變和藝術市場的發展,《中國畫》雜志編輯部再次經歷人事變動,雜志再度改版,潘絜茲退出了主編職務。改版后的《中國畫》雜志變成16開本,欄目設置更加完善,編輯力量也更趨專業化,但是由于種種原因,編輯工作堅持到1995年年底,于1996年元月出版第70期,之后便因為經費和書號的問題,出版宣告終結,《中國畫》雜志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潘絜茲 石窟藝術的創造者 1953年
綜觀《中國畫》雜志的編輯出版歷史,可以劃分為三個時期:50年代前四年出版了21期,90年代的后四年出版了13期,其余潘絜茲擔任主編的時期共計12年,時段最長、數量也最多,共計36期。再加上創刊期前兩年潘以編委身份參與,潘絜茲可以說是《中國畫》雜志的一個主導力量。20年之后,我們再重讀《中國畫》雜志,此刊率先垂范,立場鮮明、有始有終、功不可沒,不失為新中國美術史上的一個亮點。這里面凝聚了潘絜茲先生的心血,也成為北京畫院堅守傳統、發掘創新的一個見證。
晚年的潘老雖然離開了編輯工作崗位,但是他還一直念念不忘自己所鐘情的《中國畫》雜志,關注畫院的理論研究工作。2001年,潘絜茲先生逝世前一年,他在病床上用顫抖的手,寫下了歪歪斜斜的字跡,給畫院的領導寫信建言復刊《中國畫》雜志,希望此刊能夠與畫院同壽,并說這是歷史的要求。此情此景,天地可鑒。潘絜茲和他主編的《中國畫》雜志,鑄就了一段不應該被忘卻的美術出版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