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

李顯波

鐵軍在一家私營企業打工。這天晚上，他下班回到家，打算跟妻子說件重要的事。

妻子還沒回來。她也在一家私企打工，下班后要去接孩子。鐵軍心不在焉地做了飯。妻子和孩子都回來了。鐵軍邊吃邊跟妻子倒苦水，今天在公司又被老板罵了，老板太不講理了，心情不好就沖手下發火，真是受夠了！妻子像往常一樣，邊跟著罵老板邊安慰鐵軍，別生氣，不跟老板一般見識，氣壞了身子不值得。鐵軍聽了妻子的話心里的氣消了一些，他點點頭說：“你說的對，不跟他生氣，我不伺候他了！”妻子又耐著性子勸：“天下烏鴉一般黑，私企老板都差不多。現在經濟不好，工作難找，輕易不能跳槽，你消消氣，堅持干吧。”鐵軍這才說，已經辭職。妻子一愣，顯然對鐵軍的先斬后奏不太滿意，她很無耐地說，打工掙錢，錢多錢少都好說，心情不好就沒法干了，辭就辭了吧，別著急上火，先在家待兩天，工作慢慢找。

鐵軍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找工作了。打工掙那點錢，撐不著餓不死，永遠擺脫不了窮命運。我要做生意，自己當老板！我也要買大房子，買轎車……”其實，他以前曾多次跟妻子說過，要“下海”。可妻子說什么也不同意，不是誰做生意都能成功發大財，她不求大富大貴，只求有一個穩定的收入，平安幸福的家庭，這就是福！可這回鐵軍動真格的了！生活不能沒有野心，不能受苦受窮一輩子，不然死都不瞑目。

妻子見鐵軍鐵了心要做生意，攔也攔不住，只能默許。可做生意需要錢，鐵軍讓妻子把家里的積蓄都拿出來。妻子哪肯？家里那10萬塊錢是兩口子省吃儉用十幾年積攢的，分分都是她的小命根！那是留給孩子上高中、大學用的錢，這些拿出去一旦有去無回，怎么辦啊？！見妻子屬牙膏的，不擠不出，鐵軍就說了狠話：不給錢就出去借，不達目地不罷休！妻子終于投降，同意拿出5萬塊錢。鐵軍不滿意：“你這是要跟我分家啊。好，以后咱倆AA制，你掙的錢我一分不要，我做生意賠掙跟你無關，家里的生活費由我出。”

妻子一驚，眼里有了淚，但沒吱聲。

經過短暫的籌備，鐵軍在一個小區外租了一個門市，開了一家快餐店。可生意一直很冷清。盡管生意不好，但鐵軍還是堅持每個月往家里交生活費。妻子只知道收錢，從不過問他的生意，也從不去店里幫忙，這讓他心很涼。大多時候他都住在店里，很少回家。

轉眼一年過去。

鐵軍的快餐店實在經營不下去了，他打算關門，轉行賣服裝。可手里一分錢也沒有了，只能出去借。讓他沒想到的是，親戚朋友都不肯借，人窮太可怕了，誰都躲得遠遠的。后來，他從別人那里得知，妻子早早就跟親戚朋友打過招呼了，不許借錢給他，因為沒有能力償還。鐵軍這個氣呀！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妻子？！

這天晚上，一身酒氣的鐵軍回家找妻子算賬：“為什么要斷我財路，毀我前程？我的一生都讓你給毀了。”妻子耐著性子解釋說：“我不讓他們借錢也是為你好，為了這個家好。錢賠多了，咱拿什么還？日子還怎么過？你賠了錢，我心里也不好受。咱不是做生意的料，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以后咱安心打工過日子……”“閉上你的烏鴉嘴！”鐵軍猛地扇了妻子一耳光，氣呼呼地吼道，“我賠錢就是因為你這張臭嘴。”

結婚十多年，鐵軍頭一次動手打妻子，妻子被打傻了，不相信地瞪著他，眼淚悄無聲息地流淌下來。

“往后，我的事跟你無關。”氣急敗壞的鐵軍摔門而去。

要想東山再起還得借錢。思來想去，鐵軍想到最后一個人——楊明。楊明是鐵軍的初中同學，前幾年兩人經常來往，他還到鐵軍家吃過飯。后來，楊明的生意越做越大，鐵軍覺得兩人的差距越來越大，不在一個檔次上，就有意疏遠他，不聯系了。抱著試試看的心理，鐵軍打通了楊明的電話。一聽要借錢，楊明就顯得十分冷淡，打著哈哈說考慮考慮。十萬八萬塊錢對楊明來說不算個什么，顯然這是托詞，不想借。

四處都借遍了，一分都借不到。就在鐵軍打算去借高利貸時，楊明來電話了，同意借7萬。鐵軍高興得不得了，感激得恨不得叫親爹。可楊明是有條件的：他得入股，五五分成，而且鐵軍只能繼續做飯店，不能轉行。鐵軍直叫苦，開飯店都賠了，再繼續不是還得賠嘛。楊明提出了自己的經營之道：鐵軍開的是快餐店，但周圍住的都是有錢人，這就像在鄉村里賣肯德基一樣——不對路。這回要把店面擴大，把快餐店改成一家類似于私人會所的中檔飯店。這樣就能起死回生？鐵軍心里還是沒底，可楊明是個成功的生意人，再說錢也是人家出，就得按他說的干。

酒店重新開業了。讓鐵軍做夢也沒想到的是，生意異常火爆，鐵軍樂開了花。在楊明的提議下，不久第二家分店也開業了，生意也好得不得了。

很快，鐵軍的腰包就鼓起來了。男人一有錢，身邊的女人就多起來。店里一個年輕漂亮的服務員向鐵軍投懷送抱，他也愛上這個小他十幾歲的溫柔女孩。

自從打了妻子后，鐵軍就再也沒回過家。這天他回家跟妻子提出離婚。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他給了妻子20萬元。可妻子沒要，她似乎早有耳聞，什么話也沒說就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離了婚鐵軍就開始著手結婚。

這天，鐵軍正在店里忙活，楊明來了。鐵軍很意外，合作這么久了，楊明才第一次露面，從不過問財務，掙了多少錢。他也是講良心的，每月把掙來錢的一半打進楊明的賬戶，從不多拿一分。無事不登三寶殿，果然不出鐵軍所料，楊明是來撤股的。撤股？！生意正紅火，為什么突然撤股？這不合常理呀。鐵軍很不解。

楊明認真地說：“因為你離婚了。”

離婚跟合作做生意有什么關系？鐵軍更納悶兒了。

楊明這才道出真相：起初，楊明接到鐵軍妻子的電話，不要借錢。所以當鐵軍來借錢時，他才托詞說考慮考慮。后來，他又接到鐵軍妻子的電話，讓他借錢給丈夫，錢由她出，并且以他的名義合作，五五分成，并按她的要求繼續做飯店生意。

真正的合伙人是妻子？！鐵軍簡直不敢相信，既然她有錢，為什么不早拿出來，當面支持我呢？

楊明說：“你說要AA制，不許她管你的事。以你的性格，她當面支持你，你能接受她的錢，能聽她的話嗎？其實，她很矛盾，既想不顧一切支持你，又怕……”

鐵軍不屑地說：“我知道，她怕我賠光了，讓她們娘倆吃苦受窮……可我成功了。”

楊明說：“你錯了。她不怕你賠錢，而是怕你掙錢，掙很多錢……人一有錢就會變，她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鐵軍愣住了，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