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人士

孫國彥

小丁從農村老家來城里做收廢品生意有些年頭了。小丁人勤快，又很節儉，慢慢的有了五六十萬的積蓄。他對自己當前的生活很滿意，美中不足的是二十七八歲了，還沒討上媳婦。這也難怪，在城里不認識幾個人，自然就少了很多機會。沒辦法，他只好留心搜集報紙上的征婚啟事，準備自己找媳婦。

小丁沒好好念過書，對照征婚啟事上女孩子們紛紛要求的“成功人士”理解不透，于是他打算側面請教房東張老師。張老師見多識廣，肯定能給他滿意的答案。

這天吃過晚飯，趁著在院里乘涼，小丁故作不經意地問張老師，啥是成功人士？

張老師年長小丁七八歲，對小丁很尊重，也很照顧。聽了小丁的問題，他想了想，認真地說：“‘成功人士其實也沒有什么統一的定義。按我的理解吧，首先得有較強的經濟實力，也就是有房有車有存款。”

小丁暗暗盤算了一下：自己有一輛收廢品用的機動三輪車，雖然只有三個轱轆，好歹也算機動車；房子嘛，3000元一平米，買套百十平米的，加上裝修，40萬能拿下；還余下近20萬，存款也有了。于是他點點頭，看著張老師，等他繼續講解。

張老師接著說：“其次是要有穩定而較高的收入。”

小丁覺得廢品什么時候都會有，自己的營生挺穩定的，只是“較高”略顯籠統，于是又忙問：“那多高算較高呢？”

張老師說：“在咱們這個內地三線城市，每月能拿個六七千應該算較高了。”

小丁松了口氣，心里又踏實了許多。

“另外呢，要有較高的綜合素質和個人修養……”張老師又說。

小丁聽不大懂了，又覺得這樣一條一條問下去太麻煩，于是鼓足勇氣，一竿子到底問：“張老師，那依你看，我算不算成功人士？”

張老師聽了一愣，想笑，但馬上止住，認真地說：“我覺得算。你能掙錢，能吃苦，人又厚道，大家都信得過你，應該算成功人士！”

聽張老師給出了明確的回答，小丁這下心里有底了。回到租住房，小丁便迫不及待地撥通了一個征婚女子的電話。簡單溝通后，兩人約定明天在一家飯館見面。

第二天，小丁早早收拾停當來到了約定地點，眼巴巴地等了一個小時，女子才姍姍來遲。小丁偷眼看了看，發現女子打扮得挺漂亮，穿著很洋氣，身上散發著一股好聞的香水味，皮膚稍微有點黑，但臉抹得很白。小丁畢竟第一次和女孩子約會，緊張得心突突直跳。

女子上下打量一下土頭土腦的小丁，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她把手里的包丟在桌上，坐下來，看都沒看小丁，擺弄著剛涂的指甲，懶洋洋地問：“有房嗎？”小丁連忙回答正準備買。女子又問：“每月得還多少房貸？”小丁搖搖頭說：“不用還房貸，一次交齊。”

女子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又問：“有車嗎？”小丁撓撓頭說：“有是有，可警察老是逮住就罰款，沒敢開過來。”

女子臉色又緩和了許多，口氣也變得柔和了：“哦，那肯定是你經常違章，以后得注意些哦。”小丁忙聽話地點點頭。女子又問：“有房又有車，那你掙錢應該不少吧？”小丁憨厚地一笑說：“剛開始不中，也就這幾年才慢慢摸著門道，一年能攢個十來萬吧。”

女子臉上漾起了笑：“那你進步挺快呀！人都是這樣，慢慢就行了。對了，你在哪兒上班呀？”小丁局促不安地搓著手，說：“我不上班。”女子兩眼放出光來：“自己當老板？”小丁有點不好意思，老老實實地回答：“啥老板呀！我只是一個收破爛兒的。”

女子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了句“神經病”，急匆匆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丁傻呵呵地被晾在那里，一時弄不明白哪里出了問題。剛剛還談得挺歡，怎么招呼都不打，說走就走了？

第一次相親就失敗，小丁心里郁悶極了，他想了想，覺得這事兒還得麻煩張老師解惑。于是等晚上張老師下自習回來，他也顧不上不好意思，買包好煙又去了張老師家。

張老師聽小丁講了自己的相親經歷，吃了一驚，一拍腿說：“咳，你咋不早說？要知道你去相親，我就得提醒你，別直接說自己是收廢品的，要說是自由職業或自主創業。”小丁聽懂了張老師的話，沮喪地低下頭，嘆了口氣說：“我知道咋回事了，人家是嫌棄我干的活兒丟人了。”

張老師感覺出自己失口，有點兒于心不忍，轉而激動地說：“哪里丟人了？你不偷不搶，不坑不騙，憑自己的力氣吃飯！要怪只能怪這些女孩子拜金、淺薄。”張老師接著安慰他說，“小丁，別灰心，好好干，到時候開個廢品收購公司，我看這些勢利眼誰還敢小瞧你！”

聽張老師這樣說，小丁心里好受多了。張老師忽然又想起什么來，說：“唉，對了，我忽然想起來，我鄉下有個小表妹，這兩年就在咱們市里一家飯店當服務員，年齡和你差不多。我覺得你倆挺合適的，回頭我幫你問問。”

小丁一聽，高興極了，又趕忙給張老師敬了一支煙。

等啊等，三天過去了，沒回音。

等啊等，又是三天過去了，張老師還是沒任何回話。難道是張老師把這事兒給忘了？小丁如坐針氈，實在等不及了，只好硬著頭皮找張老師打聽。

張老師見小丁來問，臉上現出一絲歉意，輕聲說：“那個……小丁啊，我正要給你說呢，我已經問過表妹了，她覺得你們倆不太合適，還說你們……你們已經見過面了。”

“啊？”小丁一下子愣了。

張老師說：“就是前幾天你見的那個女孩子。”小丁聽了，頓時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

張老師不理解地搖搖頭，像是安慰小丁，又像是自言自語：“真是搞不懂表妹咋想的。自己也是個打工妹，非嚷嚷著要找什么成功人士，這不是自己看不起自己嗎？唉，你說說，當年多么樸實的一個小女孩，咋就變那么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