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征房地產稅重在邁過“三道坎”

陳祥

關于房地產稅的話題已經說過許多了，然而房地產稅的開征依然遇到難關。究竟何故？難在哪里？

房地產稅“牽一發而動全身”

從國家治理視域看，開征之難或在于房地產稅“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特殊屬性。如果措置失當，或將引發系統性社會風險，影響現代化轉型的千秋大業，影響國家治理的戰略大局。

房地產稅的特殊屬性在于：第一，房地產稅關系地方政府的發展，關系房地產行業與金融業的興衰，關系宏觀經濟的起伏，關系整個社會的穩定與安全。房地產業作為地方經濟的主體，是地方政府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而且與金融業關系緊密。這意味著，如果地方經濟出問題，一定會牽涉宏觀經濟。因此，如果因為房地產稅開征措置失當而影響了中國經濟這盤大棋，特別是在宏觀經濟長期處于“新常態”的形勢下，決策者必須掂量再三。畢竟經濟是其它方面的基礎，經濟出現大問題將波及社會各領域。

第二，從房地產稅的直接稅屬性看，在同樣稅負下，比間接稅的“稅痛感”要強烈，易引發納稅者的“稅痛”。同時，從房地產稅開征對象的特殊性看，課征對象主要是相對富裕的群體，一旦引發爭議，其社會示范帶動效應比較大，容易引發較多社會關注。因此，在轉型時期內，房地產稅開征風險發生的概率可能比較大，決策者不能不考慮這個因素。

第三，從現行壓力型的征收征管機制與模式看，房地產稅開征也會放大“聚財式”價值取向的負面效應，加劇房地產稅征管的風險。而且，從房地產稅征管技術環節的特殊性考慮，比如房地產稅的評估、執法等環節需要直接面對征稅對象等特殊性，發生摩擦的可能性也更大，一旦出現負面效應，讓人擔憂。當然，房地產稅開征所帶來的家庭離異等道德風險也必須考慮。

為什么而征？誰來征？

問題在于，社會目前又必須直面房地產資產分配不公的現實問題，它已一定程度影響到社會的穩定，如果不及時給予有效調節，也可能引發系統性風險。無疑，同樣需要理性的智慧，特殊的膽略介入。“兩害相權取其輕”，關鍵在于能否找到稅制的根本和樞紐，提綱挈領。筆者以為，全面開征房地產稅難在如何邁過“三道大坎”，也就是從根本上解決稅制的三個核心問題。

首先，房地產稅開征的終極目的究竟是什么？從目前列舉的開征目的和理由看，主要有三種：一是調節社會貧富差距。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15年中國的基尼系數是0.462。

而學界的數值會更高一些，而且，高收入群體中有的人還有一些無法統計的隱性收入。關鍵是，中國城鎮居民的財產構成中，將近80%都是房產。因此，為了社會公平的治理目標，邏輯上須借助房地產稅這個有力工具進行調節。而且，這也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要求。但問題是，導致貧富差距的根本原因僅在于房地產一個行業，僅在于沒有及時開征房地產稅嗎？如果不是，房地產稅何以承受社會經濟公平之重。如果房地產稅只是影響社會經濟公平的一個因素，哪怕是重要因素，它也不可能擔當稅制公正之重任，且不說房地產稅收入在國家總體財政收入中的比重大小。

二是為房地產市場降溫，促進房地產市場走上理性的軌道。毋庸諱言，目前房地產市場亟待規制和規范。但是，房地產稅真能“一征就靈”，肩負起房地產市場健康發展的重任嗎？常識告訴我們，推動中國房地產市場高速發展的原因很多，有城鎮化迅速發展激活的市場住房需求，也有房地產企業的銳意進取，等等，但根本說來，如果沒有地方政府剛性、旺盛財政需求的原動力推動，沒有銀行、金融企業的積極加盟，房地產業發展能長期如此火爆嗎？房地產市場的健康發展得從斬斷權力與資本的聯系方面下功夫，既要建立“閉環式”權力監督制衡機制，也要為資本套上“籠頭”，將權力與資本同時裝進制度的籠子里。這才是房地產市場降溫，走上理性健康軌道的大道與正道。當然，房地產稅開征對房地產業也有一定的作用，但其作用十分有限，不可高估。

三是“聚財”。開征房地產稅能為地方政府開源，希冀借此化解“土地財政”帶來的諸多弊端。事實上，多年來地方政府對“土地財政”的過分依賴，已經影響到國家財政治理體系特別是地方財政治理體系的健康發展，亟待通過稅制改革轉變這一被動局面。問題在于，如果開征房地產稅是為了“聚財”，那就會缺乏道德自信，道義上也說不過去。

如果開征房地產稅不是為了增進全社會和每個國民的福祉總量，不是為了增進地方社會與地方居民的福祉總量，開征的背后沒有堅實有效的制度性保障機制，那么，全面開征房地產稅引發系統性社會風險的可能性就會提高。

其次，房地產稅開征的最高權力屬于誰？掌握在誰的手里？開征多少房地產稅，稅率是多少，免征額是多少，在哪個環節開征，以及如何減免優惠等問題，最終由誰說了算？民意機構能否真正履行職責，將納稅人關于房地產稅的意愿傳達？毋庸諱言，當前稅制的民意基礎不夠堅實、廣泛，開征新稅種的民意基礎同樣不夠堅實、廣泛。這是未來開征包括房地產稅在內的各種新稅種所無法回避的問題，也是中國稅制改革必須直面的主要問題。

最后，房地產稅開征的公正問題不得不談。房地產稅公正問題不僅關系納稅人之間權利與義務分配的平等交換，即“稅負”的誰負問題，也包括征稅人之間、國與國之間、代際之間，以及人與非人類存在物之間權利與義務分配平等交換的問題，特別是征納稅人之間權利與義務的平等交換問題，即“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以及“用之于民之所需”的問題。具體說，是征納稅人之間基本權利與義務能否完全平等分配的問題，非基本權利與義務能否比例平等分配的問題。至少，在房地產稅收入將用在哪里，國民能否有效、公開地監督等問題上，需要有一個完整的交代以及有效的保障機制。

總之，全面開征房地產稅必須認真對待稅制終極目的、民意基礎與公正平等這三個核心問題，這也是房地產稅開征必須邁過的“三道坎”和前提。如果能夠邁過這“三道坎”，或許從今以后，所有新稅種的開征，都只會是技術性的操作問題。

（作者系財稅倫理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