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錨（外四首）

◎徐嘉和

高昂著頭顱如退役的將軍排列

休漁期 一排銹跡斑斑的鐵錨

在碼頭傾聽海風的呢喃

滴落的時光丈量波濤的距離

久違的燕子巢貼著屋檐角落

鐵錨累了需要午休

漁船就棲息在碼頭

夢見的定是魚群滿艙

劈風斬浪的那段崢嶸歲月

白云如被蓋住鐵錨的回憶

枕著碼頭的濤聲入夢是鐵錨

一生一世的期許

年輕時扎入海底與漁船共度顛簸

老了就凝視漁船酣睡抑或遠航

堅硬的頭顱始終仰望著天空

如一張緊繃的弓 積蓄力量

聽環衛工人吹葫蘆絲

我步行下班的路上

聽見葫蘆絲吹出的歌聲

那是一個中年的環衛工人

坐在拖垃圾的手推車把上

也許 他在等二菜一湯簡易的午餐

抽空吹響他心愛的葫蘆絲

我看見空氣里的灰塵如音符在舞蹈

活著 有一份自己的愛好

哪怕沒有舞臺也可幻想一片舞臺

燈光是春天的陽光

舞美是頭頂沙沙吹響的枝葉

伴奏是川流不息的車流的喇叭聲

他的眼神是那么寧靜 安祥

生活的苦難 勞累 心酸

似乎都輕輕一吹而過

也許 子女們還在老家讀書

也許 年老的父母貧病交加

需要他每月微薄的工資資助

當他在陽光下輕輕吹響葫蘆絲

我隱隱看見桃花瓣紛紛灑落

寒氣四散而遁 我晦暗的憂郁

慢慢染上他音樂里亮亮的色彩

秋天

秋天的鳥銜來黃昏的晚霞

安放在樹枝上的鳥巢里

每過一夜 秋風慢慢鍍滿涼意

白云依然遮天蔽日 如穿著龍褲晃來蕩去

這個黃燦燦的季節 需要烈酒滋潤

我的島嶼依然沐浴在海水里

登高望遠四周都是渾黃的海水

討生活的船在同一天選擇遠航

蟹籠一只一只堆滿日子的重壓

在岱山島 我是一只廢棄的蟹籠

夏季的酷暑依然殘存在記憶里

耳朵里重復著轟隆隆的空調外機聲

母親的日子依然摻和著泥土的腥氣

活著是每天祈禱 神的恩賜

生活除了榮耀 更多的是野草的平庸

八月的前岸

羊群都跑到天空游蕩

母親庭院的冬瓜如休止符靜滯

風被陽光曬跑 知了的叫聲依然熟悉

空調外機的隆隆聲如老式的拖拉機跑動

八月的前岸 垂柳依依

民工的孩子們在小河里摸絲螺

歡呼聲壓倒陣陣熱浪

這個村莊 每一條小路

每一條小河都是我成長的參照物

祖母的老屋搖搖欲墜

瓦片七零八落 野草遍地

舊家具仍然散發著舊時光的氣息

恍如隔世 彼岸的陽光依然熱烈吧

老井已被石板覆蓋 一個時代悄然埋葬

炊煙停止呼喚 我再也聽不到祖母的咳嗽聲

陽光下一滴淚劃過中年的滄桑

所有的奔跑僅僅是為了一種感覺

在前岸 我只想慢下來聊天喝茶

七月的涼峙

涼峙是個小漁村 隱藏在衢山島的角落

銀白色的風機如一臺臺巨大的風扇

攪動著七月的狂熱 門前的小沙灘

有蔚藍色的海水沐浴 光屁股的孩子像風跑動

老人們在乘涼 弄堂風呼啦啦

吹醒城里人童年鄉村的回憶

這個七月 陽光如蝗蟲密密麻麻飛舞

陽光 沙灘 海浪是涼峙端出的三只菜

一家家民宿如夏季的野花盛開

賓至如歸 漁夫漁婦休漁期的落寞

一掃而光 涼峙漁業風情村才露尖尖角

城市人難熬的喧囂在小沙灘一遍遍滌蕩

風和日麗 一只蟹便足以吊起胃口

一次拔錨拉繩便嘗盡當漁民的苦辣

這里七月的海讓時光慢慢流淌

坐在休閑漁船里 喝一杯茶

探頭便是濃濃的蔚藍色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