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亞學院人文與傳播學院 572000)
先秦是中華文化的發(fā)源階段,也是人們慢慢形成言語并且有意識地加以運用的時期。語言是文化的重要載體和象征,而文化的傳承又離不開言說和教化。對于這一點,孔子在《論語》中早已有所認識并多有論及。《論語》是一部記載孔子及其弟子言語行事的語錄體著作,它生動地再現(xiàn)了春秋時期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語道德風范。根據(jù)楊伯峻先生《論語譯注》附錄中的《論語詞典》所計,《論語》中使用“言”字多達126處,使用“語”字達12次。因此本文主要以《論語》中孔子的言論作為參照,對《論語》中的語言觀點進行簡單的梳理。
通過對《論語》全書的仔細梳理和研究總結(jié),《論語》中的關(guān)于語言的觀點,大體有以下幾個方面。
名與言的關(guān)系是中國古代很重要的一個哲學命題,到后來還產(chǎn)生了名家。名和言的關(guān)系之前其實還有一個“實”,這樣的話也就是“實”、“名”、“言”三者的關(guān)系。根據(jù)歷代的解釋,這里的“名”具有兩重含義:一是名位,二是字詞;“實”就是世界或者說是客觀存在;“言”就是具體的言語,當然詩也是一種“言”。
孔子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主要主張就是“正名”說。《論語》中對“正名”說的具體闡釋在《子路篇》:
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蓋缺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1
孔子在此論述的是如何“為政”,首先要做的就是“正名”。“正名”的含義也有兩個方面:一是正名分,即糾正當時社會政治倫理生活中名分等級混亂的現(xiàn)象,明貴賤,別善惡,治綱紀。這是由當時的歷史條件所決定的,孔子所處的春秋時期,“禮崩樂壞”,各國之間相互征伐,生靈涂炭,以前的良好的社會秩序完全被打亂,孔子為首的儒家學者主張恢復(fù)周朝時期的“禮樂文明”,恢復(fù)禮樂的前提肯定就是通過“正名”來實現(xiàn)。另一方面,純粹從語言學方面考慮,“正名”是糾正器物在名實關(guān)系上的混亂,通過明確名稱所代表的等級名分來實現(xiàn)名實相符。在現(xiàn)代語言學中,一個具體的詞語,分為“能指”和“所指”的兩個方面,也就是字詞的聲音系統(tǒng)和指稱的具體事物是一致的。“正名”這個邏輯中實際上就是確定名和實的關(guān)系,也就是明確“能指”和“所指”的關(guān)系。
《論語》中提到言意的辯證矛盾,儒家的言意觀的主要主張就是“辭達而已矣”,指的是言辭可以充分表達人的思想和意識,并且竭力追求如何才能更為準確的表達人的思想和意識,進而達到儒家政治教化的功能意義。
反對“言過其辭”和過分修飾,后來成為有責任感的文論家、批評家的批評傳統(tǒng),并且綿延整個中國古代文學批評史,每當文學創(chuàng)作出現(xiàn)“繁辭麗藻”的趨向,就會有批評家來矯正,從漢代的楊雄批評漢大賦的“雕蟲小技,壯夫不為”到南朝劉勰的《文心雕龍》,再到初唐陳子昂的對“魏晉風骨”的倡導(dǎo)以及宋代江西詩派以及明代前后七子對“古風”的追尋等都繼承了儒家注重“質(zhì)”的詩學傳統(tǒng)。但是,這個并不能說明孔子反對文字的修飾,反過來孔子還是非常重視的,也就是“文”,《雍也》篇中說:
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2
內(nèi)容太過質(zhì)樸就會顯得粗野,辭藻華美勝過內(nèi)容則顯得浮夸,可見,內(nèi)容和形式必須統(tǒng)一才是最恰當?shù)摹A硗猓蹲髠?襄公二十五年》記孔子言:
《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之不遠。晉為伯,鄭入陳,非文辭不為功。慎辭哉!3
孔子認為,說話沒有文采,就傳播不遠。這些都是孔子重視“文”的充分證明,反映到詩學觀念中就是提倡“中和之美”,《八佾》篇中說:
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4
這種觀念直接影響了南朝的劉勰,《文心雕龍》題目的本身就體現(xiàn)著這種觀念,“文心”強調(diào)文學創(chuàng)作的內(nèi)容美,“雕龍”強調(diào)文學創(chuàng)作的形式美,南朝齊梁年間形式主義成為時代的追求和趨向,劉勰反對形式主義,但是并沒有一味的反對文學的形式美和語言美,這種“折中”的思想是貫穿《文心雕龍》全書的指導(dǎo)思想。這也是學者把劉勰的主體思想定為儒家思想的主要緣由。
《論語》當中討論“言”的一般都是和“行”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孔子重視“言”和“行”的關(guān)系,并且更加注重“行”,這體現(xiàn)的是中華民族的勤勞踏實、誠實守信的民族品格。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學而》)6
子曰:“先行其言而后從之。”(《為政》)7
子曰:“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里仁》)8
孔子對于“言”,雖然也說到了“文”,語言應(yīng)該修飾,主張有“文采”,但是從上述文本資料來看,主要還是主張“慎于言”,甚至“訥于言”。孔子認為那些大發(fā)議論、滿口仁義道德,內(nèi)心卻沒有仁德可言之人是地地道道的偽君子。之所以是這樣,主要是因為孔子的“言”和“行”的關(guān)系。
一方面,先有“行”才有“言”,言是行動的結(jié)果,“先行其言而后從之”,也就是“信”,這是儒家基本的道德規(guī)范之一。孔子認為,只有經(jīng)過親身實踐過后發(fā)表的言論才是有理由有據(jù)讓人信任。“言必信,行必果”是作為“君子”的必然要求。
另一方面,“言”不僅是“行”的結(jié)果,而且還可以指導(dǎo)“行”,也就是付諸于具體的實踐行動,甚至只有把“言”付諸于實踐才能算是掌握了“言”,這一點在《論語》對《詩》的評述上可以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子路》)9
《詩》在先秦時期的作用還是政治作用,“賦詩言志”是當時的風尚,在正式場合(如祭祀、外交交涉、宴饗等)都是借用《詩》中詩句還表達自己的思想,所以《詩》就被賦予了更多的現(xiàn)實實用色彩:
《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陽貨》)10
興觀群怨說是中國古代文藝理論的重要概念,它是詩歌功能的集中概括,不僅可以穩(wěn)定封建社會統(tǒng)治,還有著極其重要的美學影響,對后世歷代文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以及文學理論的發(fā)展都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綜上所述,《論語》作為儒家思想的奠基和經(jīng)典之作,其中論述的言語觀,對中國古代文學批評史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孔子的言行觀,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明哲保身的消極因素,但總體上是正能量的,對于當下人們的言語和行為依然具有重要的影響。
注釋:
1.楊伯峻.《論語譯注?子路篇第十三》.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50頁.
2.楊伯峻.《論語譯注?雍也篇第六》.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68頁.
3.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1106頁.
4.楊伯峻.《論語譯注?八佾篇第三》.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36頁.
5.楊伯峻.《論語譯注?子路篇第十三》.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57頁.
6.楊伯峻.《論語譯注?學而篇第一》.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9頁.
7.楊伯峻.《論語譯注?為政篇第二》.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8頁.
8.楊伯峻.《論語譯注?里仁篇第四》.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44頁.
9.楊伯峻.《論語譯注?子路篇第十三》.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52頁.
10.楊伯峻.《論語譯注?陽貨篇第十七》.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208頁.
參考文獻:
[1]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6.
[2]江瀚.先秦儒家詩學理論之嬗變[J].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9(6).
[3]于東新、張發(fā)源.略論儒家的詩學觀[J].內(nèi)蒙古民族師院學報(哲社版),1999(1).
[4]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1.
[5]郭慶藩.莊子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