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現代舞作品《三更雨?愿》的意象美

（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 100044）

現代舞作品《三更雨?愿》通過自然界中常見的事物“花、鳥、魚、蟲、草”來表現萬物眾生的生死、輪回、愿望、痛苦、希望、矛盾等。所謂“三更雨”，會讓人聯想到非常唯美而凄涼的意象，那便是唐代溫庭筠的詞“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說的是夜半三更時分，屋內的人正為別離傷心。而窗外雨點一滴一滴地掉下來，正凄厲地敲打著一葉一葉的梧桐，滴落在無人的石階上，一直到天明。這是從作品標題上讓人能感受到的意象美。然而從該作品的內容和形式上來看，則蘊涵了五種不同耐人尋味的意象美。

一、意象之一——花之美

一個穿著藍色裙子的舞者，象征一朵花。它在月光下慢慢地綻放自己的生命。舞者的手心和腳心都以紅色代表花蕊。花兒努力地綻放，每一個動作跟隨著音樂起伏著，時而寧靜，時而律動，仿佛凝聚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它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即將迎來美麗的春天，它想象著自己開在春天里和百花爭艷的模樣。終于，花兒跳起來了，從含苞待放到盡情盛開，多么努力地準備，卻迎來曇花一夢。一朵本該開在春天里的花卻錯開在了秋天里?；▋簾o法抵御秋天的涼風，于是無奈的回歸原地，在無奈和痛苦中凋零、死去。創作者對于燈光、服裝、音樂的把握更加突出了花朵的意象美。花的意象讓觀眾能夠感受到自然界中平凡的事物卻充滿了生命力，有希望也有絕望。正所謂“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花的意象不僅給人以強烈地視覺震撼，更引發觀眾對于生命的思考。

二、意象之二——草之美

草是平凡而渺小的，但草是最有生命力的。創作者把小草作為意象之一，把小草當做人一樣來贊美和歌頌。自然萬物之中，最平凡的小草容易讓人聯想到了生活中樸實的勞動人民。它們無論遇到任何困難都能微笑面對，以最樂觀的精神面貌面對生活中的坎坷和挫折。就像“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舞者穿著粗布衣服，手里拿著長長的拂塵，每一個步伐都扣人心弦，讓人感受到一種平凡之中孕育的大自然與生俱來的張力和熱情。草這種意象的美在于它堅強的品質。中國的畫家喜歡表現四君子”梅、蘭、竹、菊”來贊美它們高尚的品格用以托物言志。舞蹈創作者則喜歡表現孔雀、天鵝、蝴蝶等動物來展現它們的美麗，表達自己身體的柔軟和韌性，卻很少表現最平凡而生命力頑強的小草這類意象。而《三更雨?愿》的創作者采用擬人化的手法，賦予小草生命和品格，具有一種格物致知的精神。創作者以小見大，把該作品中一朵錯開在秋天的花朵和頑強的小草緊密相連在一起，不同的意象之美，彰顯了同樣的關于生命的主題。

三、意象之三——魚之美

一個年輕的女舞者，大紅的嘴唇，婀娜多姿，她是一條魚。魚是中國藝術史中出現最早的美學意象一，例如六七千年前仰韶文化中半坡類型的《人面魚紋盆》，盆中的人臉上有魚紋裝飾，這是原始人類對其生殖繁衍的崇拜，認為魚是有法術的神，所以進行祭祀活動。創作者運用了戲曲舞臺的跑圓場，配合戲曲的水袖，舞蹈演員在舞臺上急速地扭動，旋轉，它似乎要從水中跳起來，伴隨著逐漸變快的節奏，它忽然張開大口呼吸，閃著金光的紅唇，它充滿希望地尋找著什么，它似乎想要張口訴說什么，它或許想飛上天空！這時候觀眾的心是緊張的，魚的意象讓觀眾感受到是自己被什么東西壓迫了呼吸，仿佛處于窒息的狀態。最后，魚的眼里剩下的是絕望與無奈。誰說魚沒有思想?這種意象容易讓人聯想到中國哲學家莊子和惠子的對話。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因此，《三更雨?愿》中魚的意象特別具有東方哲學色彩，舞者對于魚的演繹展現出獨屬于東方的古典神秘氣質。魚的意象美讓觀眾余味無窮。

四、意象之四——鳥之美

魚的愿望實現了，它變成了一只鳥。一個武生裝扮的男舞者扮演一只鳥，它有著巨大的翅膀。剛才的魚突然變成了一只鳥。這讓人想起了《山海經》里的故事“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鵀轼B，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一雙巨大的翅膀從舞者后背一直延伸到舞臺深處。此時的配樂的是項羽“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戲曲音樂，男舞者的動作也取法于傳統戲曲中武生的藝術技巧。因此鳥的意象兼具了中國神話故事和中國傳統戲曲，由此可見創作者在意象的選擇上匠心獨運。鳥的形象在藝術史上最早出現在戰國時代的《人物龍鳳圖》，這幅帛畫帶有旌幡性質，是人死去的時候，用來招魂用的，也體現了人對鳳凰這種神鳥的崇拜。創作者把中國傳統元素加以現代表達方式，氣象恢弘，瑰麗輕盈，鳥的意象美，穿越了傳統與現代，打破了神話與現實，是重置、解構之后的美。

五、意象之五——蟲之美

一只蚊子緩緩向觀眾走來。它趴在桿子上仿佛蕩著秋千。原本在生活中讓人討厭的形象，卻讓人不禁愛憐起來。唐代劉禹錫有詩云“層層夏夜蘭堂開，飛蚊飼暗聲如雷”講的也是對蚊子的討厭之情，然而蚊子這種意象在創作者的表達之下并不讓人感到討厭，它甚至是性感的，嫵媚的，有感情的。舞者的表演十分傳神，它展現的是一只熱戀中的蚊子，它似乎在擦著口紅，似乎在照著鏡子貼花環。腳尖的紅舞鞋，一舉一動把蚊子的愛與怨表達到淋漓盡致。蚊蟲這種意象的美是打破了觀眾的傳統認知的，更新了觀者的思維局限，充分地表達了舞者的個性和情感，同時蚊蟲這種意象也把《三更雨?愿》的意象更加具有思維的廣度。

最終，三更雨后，穿著紅衣服的喜娘手里拉著一根絲帶，她前面五種意象——花、鳥、魚、草、蟲依次排列開來，一步一步向觀眾走來，仿佛又要走向新的宿命，是天堂還是人間，或者地獄？不得而知。此時音樂想起：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這段音樂仿佛暗示著什么。觀者或許能從中感受到生命的真諦。是珍惜或者舍棄？是執著或者放下？是輪回還是湮滅？或者每個觀眾心中的答案都不一樣。《三更雨?愿》完美地展現了創作者的深刻的思想和獨特的才華，該作品無論在內容和形式上做到了恰到好處的統一，在技巧與情感方面能夠牢牢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引發東西方觀眾的廣泛共鳴，是難得一見的優秀文藝作品。該作品尤其在意象的選擇上匠心獨運，于平凡之中發掘不凡，從自然之中尋求哲理，由意象之美深入生命之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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