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賈寶玉為柳家媳婦攬事

孫 鵬 （南京工業職業技術學院 基礎部 210023）

柳家媳婦在《紅樓夢》中又被稱為“柳家的”、“柳嫂子”、“柳二媳婦”等，是大觀園小廚房中分派調停菜饌的仆婦，僅以丈夫的姓氏命名。賈寶玉是《紅樓夢》中當之無愧的主角，“是被當做賈母的第三代領導核心來培養的。”因為柳家媳婦有過硬的廚藝，又善解寶玉心意、逢迎寶玉房中丫鬟，所以，當柳家媳婦被誣陷、臨時取代時，賈寶玉懷著仁者之心幫她兜攬事情、說情。

《紅樓夢》六十回、六十一回對柳家媳婦進行了精細刻畫。但到目前為止，學者極少對柳家媳婦進行專章研究。筆者不揣淺陋，探析賈寶玉為柳家媳婦攬事的原因，希冀為當代職場人士處理上下級關系有些許啟示。

一、賈寶玉替柳家媳婦攬事本末

王夫人房中丟失了玫瑰露，王熙鳳責成林之孝家的徹查此事。恰逢管理大觀園廚房的柳嫂子偶然從寶玉房中丫頭芳官手中得到了一瓶玫瑰露。

柳嫂子在工作中時有言語不慎之處，因此得罪了小嬋、蓮花、看門小廝等一些丫頭、媳婦、仆人。柳氏之女柳五兒并非大觀園中正式員工，偶在大觀園中行走，被管家林之孝家的看到。小蟬、蓮花等便從旁攛掇林之孝家的搜查大觀園小廚房。結果，林之孝家的從小廚房中搜出了玫瑰露和茯苓霜，就以為人贓俱獲，報告給了王熙鳳。王熙鳳要攆出柳氏，將其女兒柳五兒或賣或配人。

后來平兒斷案，認定柳家媳婦并非偷玫瑰露的賊，真正的賊是王夫人房中的彩云，而彩云也是受趙姨娘攛掇才做此事。最后，寶玉本著息事寧人的仁者情懷承認是他偷的玫瑰露，唬大家玩的，事情得以平息。

二、寶玉替柳家媳婦攬事原因探析

賈寶玉肯替柳嫂子兜攬事情，一方面是因為賈寶玉向往成為有仁者情懷的君子；另一方面是由于柳嫂子有過硬的廚藝、出力得用，又與寶玉有相似的平等意識、對子女婚姻持開明態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寶玉身邊的襲人、芳官、晴雯等丫鬟紛紛替柳嫂子說話。

1.賈寶玉是有仁者情懷的君子

賈寶玉是千古有情之人，懷有憐世之心，多有幫助弱者的舉動。脂硯齋評價《紅樓夢》中的賈寶玉說：“凡寫賈寶玉之文則正為真寶玉傳影。”肯定了賈寶玉的價值。賈寶玉替柳嫂子兜攬事情，取得一舉多得的效果，符合儒家有仁者情懷的君子人格。

賈寶玉作為千古情癡，一花一草在他看來俱有感情。他不只是憐愛、保護身邊丫鬟，對于偶遇的弱勢丫鬟也存有仁愛之心。乃至畫上美人、杏花、杏子、雀兒等在他看來，都是有情之物。當芳官被趙姨娘廝打時還手時，他不以為犯上作亂，反以為是物不平則鳴；看到杏花、杏子時，他慨嘆時光易逝、美人容易遲暮；偶有閑暇，他還要去看看墻上畫中的美人是否寂寞。遇到藕官在杏子陰祭奠菂官被一個婆子抓到，婆子要告到上頭奶奶那里去，寶玉便替她掩飾，假說夢到杏花神向自己要白紙錢，所以煩請藕官幫忙祝贊。鑒于以上種種，賈寶玉替弱勢的柳氏母女攬事也就屬于理所當然的行為。

賈寶玉把玫瑰露和茯苓霜的事應下來，說是自己偷了唬丫頭們玩的。此舉有以下效果：首先，洗清了柳嫂子母女的冤屈，避免這對弱勢的母女被攆出大觀園；其次，保全了柳五兒舅舅對柳氏母女的人倫親情；第三，保全了丫鬟彩云的名聲；第四，避免了趙姨娘的教唆之罪；第五，避免探春受其母惡名影響。可謂是一件積善修德的陰鷙事。

“身份、才貌、品德堪稱君子的賈寶玉”追求真正的儒家風范。而《紅樓夢》中往往“只以釋老二號為譬，略不敢及我先師儒圣等人。”這是因為儒家仁德情懷體現在人們的日常言行之中，每個人都可以努力去做到，但是，要時時處處符合君子的仁者風范，還是很難達到。如孔子所說：“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孔圣人認為生活實踐中人人都可以追求仁者風度，但做一個真正的仁人君子還是很困難的。賈寶玉為柳家媳婦攬事正是君子“成人之美”、“隱惡而揚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行為，而世俗之人則認為賈寶玉的這些行為是呆、癡、傻的表現，就是賈環也誤以為彩云和寶玉有染，所以寶玉才幫她開脫的。對于這些無端猜測，賈寶玉確也做到了“人不知，而不慍”。

2.柳嫂子出力得用、廚藝了得

柳家媳婦被賈母、王夫人、鳳姐兒“挑”到大觀園小廚房調停分派各房的菜饌。她有高超的廚藝，還能根據不同人的特點，主動溝通，合乎時宜的調停分派菜饌，及時完成任務。

柳家媳婦不僅飯菜調配的好，還能主動溝通，合乎時宜。當晴雯要吃蘆蒿時，柳家媳婦主動詢問是用肉炒還是用雞炒。紫鵑試探寶玉對黛玉的情意時，引發寶玉急痛迷心，心情低落。心情低落的人不想吃葷食，因此，柳嫂子為寶玉配的是“四樣小菜”、“稀飯咸菜”，清淡飲食對病人的恢復有好處。及至寶玉身體、心理狀況有所好轉，可以吃點葷菜。柳嫂子不待主子安排，及時準備了一碗火腿鮮筍湯。這碗火腿鮮筍湯及時調整了寶玉每天稀飯咸菜的寡淡，甚合寶玉的胃口。原文為：

“晴雯麝月揭開看時，還是只四樣小菜。晴雯笑道：‘已經好了，還不給兩樣清淡菜吃，這稀飯咸菜鬧到多早晚？’一面擺好，一面又看那盒中，卻有一碗火腿鮮筍湯，忙端來放在寶玉跟前。寶玉便就桌上喝了一口，說‘好燙！’襲人笑道：‘菩薩，能幾日不見葷，饞的這樣起來。’”

柳嫂子用心調配的一碗火腿鮮筍湯及時調整了寶玉寡淡的食欲，也讓寶玉房中的丫鬟們對柳嫂子的廚藝有好感。

柳嫂子以自己過硬的專業技能贏得了賈寶玉的信任。她與賈寶玉等人的關系符合上下級交往的規律。如探春所說：“哪一個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上司都喜歡用能干、順手的下級。

3.柳嫂子與寶玉有相似的樸素平等、自由意識。

柳家媳婦與怡紅院諸人不僅有對權勢的依附，也有在長期的交往中形成的相似的平等、自由觀念。工作中頻繁的利益交換、相似的思想觀念使柳嫂子與寶玉房中諸人締結成更為密切的社會關系。

柳嫂子與人交往時，有樸素平等意識。以寶玉房中的芳官和迎春房里的蓮花到廚房傳菜時的口吻為例：芳官是扒著院門，笑向廚房中柳家媳婦說話的；而蓮花則直接走來傳話。因慢一點回去復命還被司琪罵“死在這里了”迎春房中丫頭司琪及小丫頭在說話方式上極為直白，無禮。柳嫂子自然愿意與和悅有禮的上司交往，不愿與無禮的上司交往。

柳家媳婦對女兒婚事持開明態度，有尊重子女意愿、不攀附權貴的思想。趙姨娘的內親錢槐看上了柳氏之女柳五兒。雖然錢槐有些錢勢，但柳五兒行止中帶出執意不從的意思。柳家媳婦雖也情愿，怎奈女兒不愿意，就沒有強迫女兒，遇有錢槐在場時就起身走開。柳家媳婦這種尊重女兒意愿，不把子女當成私有財產、從中獲利的思想，在《紅樓夢》塑造的諸多父母形象中極為少見。

封建社會極為強調孝道，但“封建‘孝道’的消極內容和作用很多，其最大弊端就是不把子女作為具有獨立人格的公民看待，而是把子女視為家長一己之私有財產。在親子關系中，片面強調子女對父母應承擔的義務，而不考慮子女應享有的權利”在《紅樓夢》中，子女很難決定自己的婚姻。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寶玉、黛玉、寶釵等都不能根據自己意愿，選擇合心伴侶，更不要說生活在下層的丫鬟們。司琪母親阻止女兒婚事是一個典型案例。司琪與表哥潘又安有私情，被發現后，潘又安逃走，司琪被趕出大觀園。后來潘又安去司琪家，司琪的母親執意反對二人的感情，及至司琪撞墻而死，潘又安拿出錢財，訴說為娶司琪而來時，司琪之母接了東西，竟不顧女兒，由著外甥去。從柳家媳婦和司琪母親兩相比較，柳家媳婦尊重女兒自由意志、不重錢勢的思想與《紅樓夢》作者及主人公寶玉的思想是一致的。

4.寶玉身邊人為柳嫂子求情

柳家媳婦平時對寶玉身邊人很恭敬有禮，他們在長期的交往中互利互惠，締結成密切的關系。當柳嫂子遇到麻煩時，寶玉的身邊人都愿意為她說情。

林之孝家的從柳嫂子分配菜饌的小廚房搜到玫瑰露和茯苓霜，就認為人贓俱獲，斷定王夫人房里的玫瑰露和茯苓霜是柳氏母女偷的。但平兒判案時，柳氏之女柳五兒分辯說玫瑰露是芳官給的，茯苓霜是她舅舅送的。及平兒悄悄問襲人時，襲人承認確實給了芳官玫瑰露。賈寶玉、襲人、芳官都知道柳嫂子的玫瑰露是從他們這里得到的，愿意為柳嫂子證明。晴雯也旁敲側擊點明王夫人房中的露肯定是彩云偷了送給趙姨娘的。究其原因還是柳家媳婦想把女兒柳五兒送到差輕人多的寶玉房中做丫鬟，平時“服侍得芳官一干人比別的干娘還好。”善意的付出引發善意的回報。因此，芳官等人對柳嫂子也極好。當柳嫂子被誣陷偷了玫瑰露時，寶玉房中一干人都愿意幫柳嫂子說話、洗清冤屈。而柳嫂子和寶玉房中一干人的關系也符合社會交往的常理。“人們期望自由的給予的恩惠會得到回報。”而“雙方都從彼此提供報酬的過程中有所獲益，而頻繁的利益交換會鞏固他們之間的社會紐帶。”

賈寶玉與柳嫂子的關系是主仆關系，與現代社會的上下級關系相似。賈寶玉替柳嫂子攬事為當代社會上級的領導藝術、下級的工作方法、上下級的相處技巧等提供有益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