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童夢為誰開

楚小影

湯包的茶事，都是自發的。半歲聞茶、一歲捧茶、兩歲泡茶，一切似乎都發生得太早，可又是千真萬確啊！

當然。嬌嫩的小手，只能捧起溫水的壺和杯。每逢有客來訪，他必擠在我身旁，吵著要為大家倒茶。布茶席呢，則是近日的事。

一天閑來無事，我讓他自己擺一個茶席。他呢，選青花布一塊，讓我幫忙鋪在地板上。他請來三位好朋友，黑色的，是絨毛玩具小鼴鼠，藍色的，是儲錢罐機器貓，黃色的，是愛唱歌的皮卡丘。他將三位朋友并排而坐，每位面前放上白色小茶杯，杯下墊上了前幾天他撿來的樹葉。每片葉子，都有他的水彩畫涂鴉。

他打開壺蓋，探頭檢查，還好我放了兩片茶葉。以前，總給他空壺玩。

他放下壺，又爬上旁邊的沙發，沙發上的墻面都是他的水彩畫。他每天都會自己涂鴉，常選一些自己喜歡的畫作，要求我們幫忙掛在墻上。

他拿下一幅畫作《樹葉》，淺綠色樹葉，葉上有著各種大小斑點，有紅藍綠黃，還有咖啡色，斑點大大小小，一股調皮可愛的趣味撲面而來。畫面難得的透明、輕盈。

他讓我掛到茶席上面的白墻，還好有不傷墻的畫釘。畫掛好，他又從陽臺花架拿來一盆小草，這也是他栽的。他四下環顧，朝我笑一笑，就盤坐下來，開始請他的朋友們喝茶、聊天。

且看這茶席，畫中有葉，葉中有畫，葉下茶香自在地飄散著。

我突然發現，他布的茶席，全是他自己的物品。

他在表現他自己！兩歲兩個月，就有這么強烈的自我意識了。

故而，隔兩天，又全是他的物品擺成了茶席。

他盤坐好，端然泡茶。雙手托壺，溫涼茶湯注入公道杯，公道杯倒入品茗杯。水沒有控制好，品茗杯倒得滿滿的。當他俯身，雙手拿杯時，茶撒了一點，可他不慌不忙繼續端起茶杯，雙手托杯品茶。他滿意自己的茶之后，就將另外兩個品茗杯注上茶湯，大聲喊起：“媽媽爸爸，來喝寶寶茶。”

他泡的茶，向來是不能談其滋味的。這次，他非用了爸爸日常寫作時喝的綠茶。

他背后的卷軸畫，是他送給爸爸的第一件生日禮物。畫作是《下雨了》，彩色雨點下面是一團紅云，紅云之下兩個綠色符號代表他跟爸爸。眉頭他簽名，就是三點二橫。

左側，架上有景。書中栽蘇梨木，枝若臨風。根畔有長凳，綠青蛙坐左側，煤黑小蟲坐當中，姐姐抱小兔坐右側。這個盆景，是爸爸傾聽著他這樣那樣的選擇，輔助他完成的。盆景旁邊，小竹籬里面放了菖蒲，這不僅是他栽的，還是他每天澆水培育的。盆墊是廣玉蘭的革質落葉，亦有他的彩色描畫。

盆景、菖蒲、落葉，畫，這一席童夢，又皆是他的物品呢！

常常，他覺得自己泡茶最好喝。自從喝了小姐姐的茶之后，夭天說小姐姐的茶泡得最好喝。九歲多的JOJO小姐姐每周都會來跟學瑜伽，那天姐姐就泡茶給大家喝。

湯包坐在姐姐身邊，先是端坐品茗，繼而狂飲咬碗，抓腳癡笑，搖身醉舞，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

他幫我收拾茶席時，一只蒼蠅在面前飛過來。我們打開門，不停地趕蒼蠅飛出家門。

我想起不打蒼蠅的習慣，就是小時候看過最著名的日本徘句作家小林一茶寫過蒼蠅，他寫道：“不要打吶！蒼蠅在搓它的手，搓它的腳呢！”通過觀察，也覺得蒼蠅昂首挺胸，洗洗它的小手，又翹起雙腿洗洗它的小腳，很像宮崎峻畫里的小精靈。

大約我們有著這樣的習慣，湯包對蒼蠅完全沒有反感，只是知道蒼蠅爬過的食物不能吃。我們倆像玩游戲一樣的趕著蒼蠅，這時，湯包又念起以前即興說的蒼蠅詩。他語音不準地念著：

“蒼蠅 尖尖嘴 綠屁屁 搓搓手 吃米米

飛圈圈 飛圈圈 好多腳 爬上姐姐茶”

聽到這里，我笑了起來。因為以前他念到這里時，說的是：“好多腳爬上滑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