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雨欣
我家后院有五棵槐樹。奶奶很喜歡槐樹,更喜歡槐花開放的樣子。記得幼時,我和奶奶在菜園子里玩耍,累了之后就坐到槐樹下休息。奶奶常常靠著槐樹,眼光悠遠,順著槐樹的枝丫瞄向無際的天空。
后來,奶奶得了老年癡呆,剛摘下的假牙扭身就忘了放在哪兒,出門繞一圈兒就忘了回家的路,漸漸地連我也認不出了。唯一不變的,是奶奶還會坐在槐樹下面,望著天空出神。只是她的身邊,已沒有了那個抱著畫筆的我。
一個夏天的晚上,奶奶丟了。那天父親不在家,我和母親趁著月色,在街道上奔跑,我們挨家挨戶地敲門,詢問有沒有人見到奶奶,不大的村子一會兒就跑遍了,最后我們在村北的河溝旁找到了奶奶。
當時,剛下過雨,河水漲了不少。奶奶踩著岸邊被雨水沖得松軟的泥土,半邊兒的身子已探到河那邊去了。我和母親嚇得失聲大叫,沖過去抓住她拉向陸地。奶奶掙扎著,嘴里嘟囔:“別拉我呀,我要下去給欣兒撿顏料,欣兒說要給我畫槐花呢!”我愣愣地聽著,腦海里慢慢浮起記憶的畫面。
那是去年的冬天,父親生了我的氣,嫌我不用功,將我的水彩顏料都扔進了這條河里。那時河水已結了薄薄的冰,彩色的顏料就凍在河心里,那些流出的顏料像眼淚凝固在冰水中。我哭著,想下去將那些顏料撿回來,奶奶說什么都不讓我去冰面上涉險……最后,是媽媽找來一個竹竿,幫奶奶把滯留在蘆葦叢中已被河水沖刷得空空的顏料瓶撈了回來。我雙手抱住奶奶,哭著說,要畫一幅畫送給她。奶奶笑了,說:“好啊,欣兒送奶奶槐花了!”
為什么沒有畫那幅畫,原因我已不記得了……
去年初春時,我在寄宿制中學上課。一個周五的早自習,正在背英語單詞的我,突然一陣心悸。班主任快步推門進來說:“你家長來接你了。”我抓起書包沖出門口,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家里放著哀樂,車還未停穩,我就跳了下來。我絆倒在門前,手蹭破了,流著血。我爬起來,慢慢地走入屋里,看到了中間安靜躺著的奶奶。
我顫抖著嘴角,低下頭,任眼淚沖刷整個臉龐。我看著奶奶的遺容,迷蒙中,外面的槐樹仿佛開花了,風卷起槐花一點點覆蓋在奶奶的身上,直到白色掩埋了一切。我伸出手,想再碰奶奶一下,卻終是落了個空。
幽幽槐花的香氣還在,可我的奶奶呢?
(指導教師:耿紅梅/編輯:關曉星)
文章情感真摯,文質自然妥帖,如一曲鄉間音樂悠揚入耳,其中內蘊的親情令人無限感動。作者以槐樹為切入點,從自己與奶奶坐在槐村下乘涼,到后來奶奶走失、去撈畫筆,到奶奶死前也未收到我的槐花畫作等等,表現出親人之間濃濃的關愛和細細的心情。文中的一切都在充實的情節中展開,在細節的生動中再現,給讀者帶來深深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