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正在第四個總理任期的德國女強人默克爾,2018年是她政治生涯中又一個險關,略有閃失,很可能就遭遇她政治生涯中的滑鐵盧。

她跟政黨聯盟里的姊妹黨基社盟領袖、內政部長澤霍費爾緊急約談。此前雙方已經就難民政策分歧攤牌,立場強硬,互不相讓。
這次闖關,被認為是默克爾從政幾十年來遭遇的最兇險挑戰之一。“默澤約談”結果將決定德國政局今后一段時間的走向。
近年來歐洲難民危機引發的各種國內、國際和歐盟內部的政治風云、黨派紛爭、激流暗涌,都是默克爾與澤霍費爾談話的大背景。
結果她又贏了。人們長吁一口氣,德國政治有望重回熟悉的軌道,聯盟黨內倆姊妹又和好了,聯合政府這次保住了,哪怕只能持續到下次大選。
最后的談判結果:默克爾同意收緊德國和奧地利邊境控制,禁止已經在其它歐盟國家申請難民資格的人入境。邊境地區將設難民中轉中心收容非法移民。
默克爾坦言跟聯盟的姊妹黨談判很艱巨。澤霍費爾對守候在外的記者們確認達成了上述協議,沒提談判的難易。
不過,從奧地利方面的反應來看,前景不容樂觀。維也納表示,鑒于事態如此發展,奧地利將采取自保措施,并要求德國盡快解釋最新決定。
權力之爭?

分析人士認為,澤霍費爾跟默克爾攤牌, 實際上是并肩齊行了幾十年的姊妹政黨基民盟和基社盟之間一場權斗,發生在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AfD(德國另類選擇黨)闖入德國政治格局,挑戰聯合執政的三黨:中間偏右的基民盟-基社盟聯盟,以及中間偏左的社會民主黨。
社民黨在難民政策上基本上支持默克爾,但對基民盟和基社盟的分歧逐漸失去耐心。社民黨領袖呼吁“一個既人道又現實的難民政策”。
難民危機助力極右翼民粹政黨AfD在2017年大選中一舉成為議會第三大政黨,被視為德國政壇開始發生不可逆改變的標志。
默克爾和她的內政部長為了難民問題激烈爭執,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從澤霍費爾發出最后通牒,用辭職施壓,到兩人緊急約談,期間又發生了不少事,包括默克爾到布魯塞爾參加歐盟峰會,連夜談判,百折不撓,最后帶回一份歐盟難民戰略大綱和跟10個歐盟國家簽訂的難民協議。
驚心動魄
默克爾的日程如何不容喘息外人不得而知,但可以從發生的事情中一窺端倪。
基民盟通過黨內決議,支持默克爾的難民政策。基民盟秘書長代表全黨表態,稱難民問題的解決方案必須放在歐盟整體戰略大局里。
稍后,姊妹黨基社盟傳出信息,說澤霍費爾愿意辭去黨領袖和內政部長職務。他在黨內高層會議上訴苦,說自己跟默克爾前一天(周六)談話,“毫無結果”。
黨內高層立刻勸澤霍費爾打消辭職的念頭。

澤霍費爾宣布先不遞辭呈,為國家和聯盟的利益做出“妥協”,同意跟默克爾進行最后一次談話。
如果談崩了,有幾種可能性:
澤霍費爾辭去內閣職務和黨領袖職務,基社盟提出內政部長替代人選,聯盟黨得以保存;基社盟終止跟基民盟的政黨聯盟,動搖聯合政府的基石,但綠黨和自由民主黨可以加入執政聯盟;默克爾的基民盟喪失在議會的多數地位,跟社會黨的執政聯盟繼續,但實力削弱;默克爾辭職,或提請議院舉行信任投票;表決結果可能觸發大選。
最近德國媒體一項民調顯示,如果舉行大選,基民盟(基督教民主聯盟)和基社盟(基督教社會聯盟)的分歧對社民黨沒什么好處。
基社盟高層干部也表態愿意跟默克爾的基民盟一起留在聯合政府里。
“好日子到頭了”
這是默克爾政治生涯中遭遇的最艱巨挑戰之一,但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安格爾·默克爾1954年7月17日出生于漢堡一個牧師家庭,在東德長大,年輕時參與東德民主運動,1989年后成為東德首屆民選政府發言人,20世紀90年代兩德合并后加入基民盟,在科爾政府中擔任婦女青年工作部長,2005年當選德國總理。
科爾稱她“我的姑娘”,在政治上諸般提攜輔佐;當選總理后德國民眾稱她“默克爾媽媽”,愛她怨她;美國《時代》雜志稱她是“歐洲事實上的領袖”,世人眼里無二的女強人。
2018年1月,德國媒體的一項民調顯示,近七成德國人認為默克爾的“好日子”到頭了。當時有超過一半的受訪者對默克爾的聯盟黨(基民盟-基社盟)與多年執政伙伴、第二大主流政黨社民黨能否達成協議、組成大聯合政府表示懷疑。
默克爾任總理12年,社民黨有八年都是她的執政伙伴。2017年9月大選,極右翼另類選擇黨異軍突起,借力難民危機的洶涌政治波濤贏得94個議席首次殺入聯邦議院,而社民黨痛失40個席位。
最后的談判結果是默克爾的聯盟黨與社民黨同意組建聯合政府,聯邦議院選舉默克爾出任總理。
這是她第四個總理任期。
不管“好日子”是否到頭,“好運”是否耗盡,默克爾在第四個任期面臨內外幾大挑戰,毋庸置疑。
中間偏右的基民盟-基社盟和中間偏左的社民黨是德國政壇近十幾年來的老搭檔,兩次組成大聯合政府。但這一次狀態明顯不如之前,內部分歧和沖突再難掩飾。

社民黨去年大選中痛失40個聯邦議席,很多人將此歸咎于受聯盟黨政策拖累,失去傳統選民信任和政治基礎。今年3月黨內就是否同意加入聯合政府投票表決,34%的黨員投反對票。
聯合組閣協議中明確規定了今后四年的內政外交大政方針,但具體落實執行中難免出現各種分歧。
腹背受敵 內困外憂
難民問題就是火山口。
默克爾和基社盟領袖澤霍費爾的分歧焦點是德國要不要對已經在歐盟其他國家登記注冊的難民敞開國門。
“默克爾媽媽”堅持一貫的立場:這是個歐盟問題,要跟歐盟成員國協商后簽訂協議,然后按協議行事。
澤霍費爾是內政部長,又是巴伐利亞政黨基社盟領袖,而巴伐利亞在歐洲難民危機中首當其沖。無論從政府還是政黨、選民角度,難民都是手里的燙山芋,他堅持要把已經被歐盟其他國家接受的難民擋在門外,也不奇怪。
他多次對默克爾亮底線,威脅要單方面關閉德國邊境。
奧地利政府早就放出口風,一旦德國決定關閉邊境,奧地利立即效仿。這很可能觸發多米諾骨牌效應,危及申根協議(各簽約國互相開放邊界),而這個旅行自由、歐洲一體化象征的公約是歐盟最引以為驕傲的成就。
最后,如果申根協議受損,德國和歐盟的聲譽也難免蒙灰。
而且,默克爾那么顧全歐盟大局,歐盟反饋給她的也不全是“正能量”。最尖銳的“負能量”來自波蘭、匈牙利和捷克這三個歐盟東擴時加入的東歐國家。
它們反對歐盟的難民收容配額政策,在邊境上筑鐵柵欄,履行承諾時行動拖拉,以至于歐盟威脅要起訴這三個“惹麻煩的刺兒頭”。
實際上歐盟內部矛盾分歧與日俱增,6月28日布魯塞爾峰會前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坦承歐盟日益脆弱,難民問題就是歐盟內部分化、互相指責的主因。
三年前大批難民從海上和陸地涌向歐盟,危及爆發,南部的希臘、意大利等首當其沖,它們抱怨歐盟盟國袖手旁觀;歐盟其他國家則指責這些一線國家未能盡責防守邊境,導致難民一路北上,跨越西歐、中歐、東歐,抵達北歐。
東歐諸成員國還抱怨“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歐盟精神具體到它們頭上根本是子虛烏有的空話,這就是它們不愿為難民問題出力的主要依據。
“新”歐盟、“壞”美國
默克爾堅持把難民問題放在歐盟事務文件夾里處理,跟歐盟的演進不無關系。
聯盟黨和社民黨同意把歐洲事務放在施政綱領中的優先地位,明確規定跟法國聯手推動歐元區的穩定、發展和改革,準備歐盟預算增擴和歐洲投資等大策劃。
人事安排上,聯合政府的外交和財政部長這兩個要職都由親歐盟的社民黨人擔任。

但是,因為默克爾的難民政策給極右翼反歐盟力量提供了政治彈藥,加上民粹主義在德國選民中受歡迎程度日增,默克爾的歐盟政策的推行看來也不會很順利。
德國選民的主要疑問是,為什么政府要拿德國納稅人的錢去幫助其他歐洲國家,比如新加入歐盟的相對經濟較落后的那些?
相對于國內的這些“負能量”,默克爾的歐盟愿景落到具體實施的地面上,還會遭遇跟法國馬克龍對歐元區的宏偉設想、南歐北歐東歐對深化歐洲一體化的解讀和熱情各不相同,缺乏共振,也是麻煩。
而且,就好像嫌默克爾麻煩不夠多,美國特朗普總統也來摻乎,拍出貿易戰這么張牌,對進口鋼材鋁材加征關稅,還指名道姓對德國汽車廠商征稅,引起德國各界憤怒。
默克爾總理又多了一個險惡的對手:美德貿易爭端。2017年在華盛頓的首次“默特會”無果,美德關系走向諸多不確定因素。
如此內外交困的險惡處境下,鐵娘子默克爾依舊不敗。但現在未敗,將來如何,誰也無法斷言。
(摘自英國廣播公司新聞網)(編輯/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