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的媒體轉換

劉東生

《白鹿原》被稱為記錄中國人心靈和傳統分化變遷的一部史詩，聚焦關中平原白、鹿兩個家族跨越幾代的各種社會政治環境中的恩怨糾葛，其人物豐滿、線索復雜，曾經被改編成多種藝術形式。西安市第一秦腔劇團曾在2001年將小說《白鹿原》改編成同名現代秦腔戲。2002年，由石良改編、李志武繪畫、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連環畫本《白鹿原》發行。2005年，經過總政話劇團著名編劇孟冰的改編，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著名導演林兆華將《白鹿原》搬上了話劇舞臺。2007年，首都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將小說改編為現代交響舞劇《白鹿原》。2012年9月15日，由王全安導演的電影《白鹿原》在全國上線公映。

隨著我國電視劇市場的進一步繁榮，越來越多的經典文學名著被翻拍成電視劇。2017年4月16日，由劉進指導，張嘉譯、何冰、秦海璐、劉佩琦、雷佳音和李沁主演的電視劇《白鹿原》終于在江蘇衛視和安徽衛視與觀眾見面。相對于其他種類的藝術形式，本文將采用文本閱讀的方式，對照改編版電視劇，對其敘事表達、人物塑造和情節改編等進行探究，從而反觀電視劇改編當中的得與失。

一、敘事表達

不論是小說還是電視劇，敘事都是其基本的功能。但由于二者載體不同，其敘事的角度方式、時間線等方面也必然不同。因此，在改編的過程中，怎樣在保留故事靈魂不變的情況下講述故事是導演、編劇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在電視劇的改編上，最大的調整就是時間線的重組和人物的塑造。《白鹿原》在小說中以倒敘、插敘相互交錯的方式完成了時空的轉換。這種變換避免了平鋪直敘給讀者帶來的枯燥感，使故事的過渡更加自然。然而，電視劇是無法實現這樣隨意的時空轉換的。這就要求導演和編劇進行大量的刪減。例如，小說中曾和白嘉軒的長工鹿三一起參與“交農”運動的和尚，他就是后來成為土匪的“大拇指”，小說中曾回憶他在成為和尚之前曾取名鄭芒兒。他曾經當過學徒，和師傅女兒小翠暗生情愫，后來她被迫嫁人，在被男方羞辱后自盡。鄭芒兒為給小翠報仇殺死了男方并跑到白鹿原剃發當了和尚。在改編成電視劇后，其當和尚之前的所有經歷都被刪除掉了，但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電視劇的敘事方式沒有小說那么靈活，無法實現隨意的時空轉換。小說當中還有很多類似的情節都在改編成電視劇的過程中被刪除了。再比如，在朱先生去世時，原文交代了幾十年后“紅衛兵從他的墳墓里只搜出一塊磚頭，寫著：天作孽，可猶違。人作孽，不可活”。朱先生在生前就已經預料到死后多年會發生的文化暴動。這樣的刪除雖然會讓觀眾無法全方位地體驗原著當中每個角色的魅力，但是電視劇能夠吸引眾多觀眾拿起小說，去發掘更多文學的魅力和故事當中的驚喜。

二、人物塑造

與小說通過語言向讀者傳遞信息不同，電視劇是通過演員生動的表演來吸引觀眾的。優秀的演員能夠幫助導演通過鏡頭向觀眾傳達出角色內心的深層次情緒。在電視劇版的《白鹿原》當中，無論是張嘉譯飾演的白嘉軒還是李沁飾演的田小娥，抑或是配角孫銥飾演的白靈都被塑造得比原著更加完美，更符合現代人能夠接受的人物形象。

電視劇中由張嘉譯扮演的白嘉軒少了書中狡猾的一面。例如，小說中的白嘉軒曾以賣地形式作掩飾獲得了鹿子霖慢坡做墳園。雖說白嘉軒最后在鹿子霖瘋后，向他承認那是他一輩子做過的唯一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但也說明白嘉軒有狡猾的一面，而不是電視劇中完全正面的形象。其次，電視劇版中增加了許多白嘉軒與其小女兒靈兒之間的親情戲，使白嘉軒的形象更加豐滿，也更加暖心。而其最后將自己的兒子交給共產黨鹿兆鵬也使其形象更加光明磊落、正義凌然。

電視劇版對田小娥的改編也非常多。小說中的田小娥更多的是欲望的化身。而電視劇中的田小娥則被塑造成了一個天真、清純，又被男權壓迫的悲劇人物。首先是被身為秀才的父親嫁給了年過花甲的郭舉人。后來，為了愛情和黑娃在村東頭一孔破窯里安下了家，但是好景不長，黑娃在“風攪雪”運動失敗后逃走，留下了田小娥一個人在不被接納的白鹿原生活。田小娥為救黑娃找到鹿子霖求情，卻被其利用。除了成為鹿子霖的性發泄對象，她還成了鹿子霖的棋子，用引誘白嘉軒的大兒子白孝文的方式報復白嘉軒。但是，最終田小娥卻被看不慣東家蒙羞的鹿三殺害。電視劇版中的田小娥更多的是一個追求愛情，向往幸福，卻一生悲苦的悲劇人物。

三、情節的改編

電視劇版的《白鹿原》對小說進行了大量的改編。例如，小說當中的白嘉軒在和他的第七任妻子香草成親前，兩人只見過一面。而電視劇版則將其改編成香草的父母不顧女兒死活，要把香草嫁給克妻的白嘉軒。白嘉軒聽到屋內未曾蒙面的香草的哭聲，毅然決定放棄這門婚事。后來，白嘉軒在路上又巧遇了已經父母雙亡并昏迷的香草，將其救下，并慢慢培養起了感情。這種劇情的改編，更加符合人們對于愛情的期待。這樣的改編還有很多。例如，小說版中，鹿子霖給田小娥出主意讓其勾引白孝文從而報復白嘉軒，之后田小娥就抓住白孝文獨自看戲的機會，輕松而成功地引誘了白孝文。這種情節安排多少有些突兀。而電視劇版則是在田小娥引誘白孝文之前，增加了白孝文對田小娥從一開始就表現出了特別的關心。這就使之后的情節更加順理成章。另外一個例子就是對鹿兆海愛情的改編。小說當中的鹿兆海在與白靈分手之后在一次執行任務時遇到了一名長相與白靈很相似的女性，并娶其為妻，生有一子。而電視劇當中的鹿兆海則在失去白靈后戰死。這種改編滿足了現在觀眾對美好愛情忠貞不渝的期待。

另外，電視劇版的《白鹿原》更強調倫理。小說中的鹿子霖的大兒子鹿兆鵬在結發妻子冷秋月在家守活寡的同時，和白嘉軒之女白靈假扮夫妻并產生男女感情。這種出軌的行為是被當今社會強烈詬病的。而電視劇當中則增加了鹿兆鵬試圖休妻，讓其重獲自由的情節，并將冷秋月的死亡時間提前到鹿兆鵬與白靈產生感情之前，使其行為更加被觀眾所接受。再如，小說當中鹿子霖曾在喝醉酒之后與其兒媳婦冷秋月有較為親密的身體接觸，這讓一直性欲無法得到滿足的冷秋月既厭惡又興奮，并最終在無法滿足身體欲望的情況下精神失常，最終瘋狂抑郁而死。這種亂倫關系顯然超出了普通觀眾對電視劇的接受范圍，因此，電視劇版則掩蓋了這層關系，并將冷秋月發瘋的原因歸咎于發現鹿子霖和田小娥交往，使其更容易被普通大眾

所接受。

最后，對于人物命運的改編，也基本符合普通大眾對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傳統期待。例如，小說中的白孝文在殺死黑娃之后成為滋水縣新中國的第一任縣長。顯然這種惡人有好報的結局是觀眾無法接受的，因此，電視劇版讓白嘉軒設陷阱，將其捉拿，不但能符合觀眾的期待，而且更加強化了白嘉軒的正面形象。再如，小說中的鹿子霖在目睹白孝文處死黑娃之后嚇瘋，并從那之后大小便失禁，并每晚“嚎著叫著哭著唱著”，在某天清晨被他的妻子鹿氏發現時是“剛穿上身的棉褲里屎尿結成黃蠟蠟的冰塊”。雖然鹿子霖精明強干，爭強好勝，不擇手段，好色成性，但也不是十惡不赦。這樣悲慘的結局無疑讓每個觀眾感到生命最后的悲涼。因此，電視劇的結尾是白嘉軒像帶孩子一樣帶著鹿子霖，鹿子霖也似乎變成了一個天真的孩子，幸福地和白嘉軒聊天。這樣的結局更能夠讓觀眾接受。

四、結語

電視劇對于文學名著的改編已經是一種常態化。但改編的成敗主要在于導演對于文學作品的深刻理解，只有深刻理解了作品，其才有可能成功地進行“二次創作”。通過對電視劇版《白鹿原》和文學作品《白鹿原》的對比，不難發現，電視劇所表達的主題與文學作品中所表達的主題基本一致，但是為了使電視劇更能被現在的觀眾所接受，改編是必要的。電視劇版《白鹿原》在豆瓣9.2的高評分也證明了劇本改編的成功。相信以后會有更多編劇以電視劇版《白鹿原》為標桿創造出更多優秀的改編電視劇。

（西安外事學院人文藝術學院）

基金項目：本文系陜西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再生產與媒介轉換：《白鹿原》的改編研究”（項目編號：2017J04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