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志恒,穆超超,張赫然
(1. 天津中醫藥大學,天津 300193; 2. 天津市公安醫院,天津 300042)
《外科正宗》全書載方頗多,是集唐代以來外科方藥大成之作,為陳毓仁于明萬歷年間編纂而成。全書總將中醫外科疾病分為“腫瘍”和“潰瘍”兩大類,其用藥獨具特色,強調“治瘡全賴脾土”,認為“癰疽雖屬外科,用藥即同內傷”。其中《腫瘍主治方》部分載方32首,此篇所論“腫瘍”涵蓋了諸多未破潰的中醫外科類疾病,如癰疽、發背、腦疽、對口、疔瘡、流注等,并強調“軟漫不作膿,及不腐潰者,陽氣虛也,壯脾胃、助陽氣”,可見陳毓仁認為腫瘍因于“脾胃虛弱、陽氣衰弱”。筆者進一步理解為在諸般因素損傷脾胃功能之后,人體氣血化源受阻,氣弱則血運無力,血虛則氣無所附,于此惡性循環互相交結影響,于身體某處發生氣血瘀滯不通發而為腫的現象。所載32方中的藥物使用存在諸多規律,筆者嘗試以數據挖掘的方法對《外科正宗·腫瘍主治方》中所載藥物進行數據分析,以窺其處方用藥之妙,其方法及結果如下。
筆者以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7年出版的《外科正宗》[1]作為主要挖掘對象,對《腫瘍主治方》論中所載32首方劑中的藥物進行數據搜集并進行標準化處理。整理歸納、篩查不同方劑的組方信息后形成原始數據庫,并對原始數據庫中因不同炮制方式或使用部位的不同而名稱各異的中藥進行名稱的統一,如“生姜”“煨姜”“軍姜”統一標記為“姜”,“當歸尾”“當歸身”“全當歸”統一標記為“當歸”,“甘草節”和“炙甘草”統一為“甘草”,以完成數據的標準化處理。
表1顯示,腫瘍主治方32首,涉及藥物126種,共計320頻次,其藥物使用頻次在3次以上的有28味,參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2]確定藥物的性味歸經,數據處理后得出藥物的出現頻次和使用頻率。
表2顯示,參照《中藥大辭典》[3]將以上28味藥物按照功效進行分類,可分為補虛、解表、活血化瘀、理氣、瀉下、利水滲濕、化痰止咳平喘、祛風濕、清熱、安神、拔毒化腐生機、攻毒殺蟲止癢12類。設置頻次大于1為頻繁規則,則納入頻繁規則項的有5類藥物,分析這5類藥物的類別和歸經,可發現補虛類、歸脾經的藥物使用居于首位。

表1 《外科正宗·腫瘍主治方》頻繁使用的藥物

表2 《外科正宗·腫瘍主治方》藥物類別頻繁項的使用情況
《外科正宗·腫瘍主治方》中藥物組合有多種方式,為對處方中的藥對進行高效分析,筆者嘗試對28種藥物所有的2組合可能進行數據搜集,并設定頻繁閾值為7,以排除非頻繁規則對象,僅納入頻繁規則的方式對數據進行預處理,結果有8種藥物共計28種組合符合納入標準。1組藥物組合即為1項規則,其向量屬性決定{X→Y}與{Y→X}存在意義的不同,所以規則共計56種。頻繁組合分別為(甘草,當歸)(當歸,黃芪)(當歸,川芎)(甘草,黃芪)(甘草,川芎)(甘草,白芍)(甘草,白芷)(當歸,白芍)(黃芪,川芎)(甘草,人參)(當歸,白芷)(黃芪,白芍)12種,其中組合頻次最高為(甘草,當歸)。
表3、4顯示,為便于對方中藥物的使用情況有進一步的了解,筆者對此56項規則進行數據挖掘,其中置信度C>80%的規則有16項;對28組藥對進行挖掘,其中支持度S>20%的藥對有16組。

表3 《外科正宗·腫瘍主治方》藥對置信度(%)

表4 《外科正宗·腫瘍主治方》藥對支持度(%)
基于數據挖掘的結果,將《外科正宗·腫瘍主治方》中藥物使用規律從藥物選擇和藥對選擇兩方面進行描述并總結如下。
根據前文,在《外科正宗·腫瘍主治方》中支持度S>50%的藥物有甘草和當歸2種。陳實功用方無不奇驗,故以此高頻率使用這2味藥物作為臨證治療腫瘍類疾病的首選,定有其依據。
3.1.1 甘草補益五臟,顧護中州 《神農本草經》中載:“甘草,味甘平。治五臟六腑寒熱邪氣,堅筋骨,長肌肉,倍力,金創尰,解毒。久服輕身延年。[4]”由此可見,醫家已初步認識到甘草的補益作用在治療外科疾病方面的體現。后人亦對甘草的功用有諸多論述,多強調其補益五臟、顧護中州之功。如《珍珠囊》載其可“生甘平,炙甘溫,純陽。補血養胃”[5];周巖在《本草思辨錄》中言:“甘草中黃皮赤,確是心脾二經之藥,然五臟六腑皆受氣于脾,心為一身之宰,甘草味至甘,性至平,故能由心脾以及于他臟他腑,無處不到,無邪不祛。[6]”隨著對其藥效不斷的完善,醫家更詳而論之,如認為其“生則分身梢則瀉火炙則健脾胃而和中,解百毒而有效,協諸藥而無爭”[7],“甘草,生用涼而瀉火,主散表邪,消癰腫,利咽痛,解百藥毒……此甘溫助脾之功也”[8]。對于甘草的功效主要集中在與“脾”相關的層次,言其能“協土德亦可合眾氣”,補脾功效卓著;同時能調和諸藥,使其藥性不至于過峻過猛,并以和緩之力入中州。
甘草入脾兼入心即為“瀉火”之說的由來,筆者認為此處所言“入脾”代指健脾補中,“入心”代指瀉心火解熱毒?!锻饪普凇匪d腫瘍類疾病,盡可歸為“癰疽”而論,“諸痛癢瘡,皆屬于心”“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癰疽原是火毒生”和“癰疽只是熱盛血”[9]等諸多理論都說明腫瘍類疾病的發病因素除去前文所言“脾胃虛弱、陽氣衰弱”,還應涵蓋火熱毒邪,且其病位為脾所主之肌肉。由此觀之,以甘草大補脾氣并清瀉心火的作用可直中病位,治療腫瘍必藥證相符。且甘草之補不僅局限于脾氣,更包括對五臟氣、血、陰、陽的調補作用,故甘草“至甘至純”的特性決定了其應用的廣泛性和普遍性[10]。
3.1.2 當歸益氣生血、補虛逐瘀 言及氣血,則必須明確氣血之間“血非氣不生,氣非血不長”的關系,臨證時單純以補氣或生血均不能達到很好的治療效果。《神農本草經》言:“當歸,味甘溫,生川谷。治咳逆上氣,溫虐寒熱洗洗在皮膚中,婦人漏下絕子,諸惡創瘍,金創。”雖認識到當歸在外科疾病中的應用,但并未多言具體功效,后世醫家進一步認識到其可“入和血藥則血和,入斂血藥則血斂。入涼血藥則血涼,入行血藥則血行,入敗血藥則血敗,入生血藥則血生,各有所歸也,故名當歸”[11]。其令諸藥“各有所歸”的特性,使其可應用范圍在“血藥”這一層次得到擴大。但對當歸的理解不能局限于和血、斂血、涼血、行血、敗血、生血之上,其尚能“要使血滯能通,血虛能補,血枯能潤,血亂能撫,俾血與氣附,氣與血固,而不致散亂而無所歸耳”[12]。但筆者以為當歸的功用在《本草新編》中得到的描述最為恰當:“但其性甚動,入之補氣藥中則補氣,入之補血藥中則補血,入之升提藥中則提氣,入之降逐藥中則逐血也。而且用之寒則寒,用之熱則熱,無定功也”[13],可補氣、補血、提氣亦可逐血。
當歸又因其滋補作用而在《神農本草經百種錄》[14]中備受推崇,直言當歸為血家氣家滋補的必用之藥:“辛香而潤,香則走脾,潤則補血,故能透入中焦榮氣之分,而為補榮之圣藥?!鼻椰F代藥理學研究進行的定量測定認同其補血活血之功[15]。筆者認為,因當歸能補血、生血、行血,被諸醫家稱為“血中氣藥”,奉為“入心生血”的上品,這一認識契合腫瘍類疾病的病因所在,即發于腫者,必然存在局部氣血阻滯不通的情況,或因于氣虛無力生血,或因于血虧無力長氣,或因于中焦化源不及而氣血雙損。當歸則能使腫瘍局部血運復于通暢,則癥自消矣。
當歸與甘草的藥物配對較早見于《瘍科捷徑》所載“國老膏”,以當歸3兩配甘草3兩治療懸癰,對于該藥對的使用情況也有學者以數據挖掘的方式進行過挖掘[16]。統計發現,其頻率為7571次,該數值與中醫方劑數據庫中包含當歸的方劑16529首比值為45.80%,可見該藥對不僅在《外科正宗》中屬于頻繁規則,在其他中醫名方古籍中亦有較高的出現頻率。甘草和當歸皆入脾經,且均為補益類藥范疇,這一點彰顯了陳實功“蓋瘡全賴脾土”的學術思想。他強調“需時時顧護正氣、常常補養氣血”的思想,至今仍被諸多醫家推崇。并在《靈樞·本臟》言:“人之氣血精神者,所以奉生而周于性命者也?!标悓嵐Τ小秲冉洝分?,認為“氣血者,人之所原稟,老者尚或有余,少者亦有不足,人之命脈,全賴于此”。此處所言之意,蓋為若氣血旺盛則可“水升火降,精秘血盈”,則能正氣存內,外邪不可干;若“內被七情干臟腑”“外又六淫傷氣血”“膏粱厚味多無忌,勞傷房欲致虧陰”則耗氣傷血,導致“發于外者,成癰疽、發背、對口、疔瘡”。而瘡瘍之病機,可總歸為脾胃虛弱、陽氣衰弱、氣血凝滯并火熱毒邪,筆者認為只要氣血充足流暢則百病無存,故甘草與當歸配伍相攜入脾,共同作用可助氣血生化之源,祛諸腫誘發之因。由此觀之,以甘草與當歸相配伍用于治療腫瘍類疾病確為首選。
中醫外科發展至明清時期逐漸形成的“正宗派”,即以《外科正宗》的學術思想為代表,其辨證以臟腑、經絡、氣血為綱,治療方法內外并重,內治以消、托、補三法為主。脾胃為人之根本、氣血之源,其盛衰能直接關系到腫瘍的發生、發展、預后及其轉歸。故腫瘍類疾病的病程始終密切關聯于脾胃,臨證治療此類疾病時當首選可入脾經、補脾胃、生氣血的藥物。陳實功所著《外科正宗·腫瘍主治方》載方頗多,其所選藥組多以補益中洲、建護脾土為主要功效,其“瘡全賴脾土”的思想對腫瘍類疾病的辨證論治指導意義重大,其重視脾土的思想亦顯而易見。本文研究的局限性因數據的納入、數據庫的選擇、數據的挖掘方法而必然存在,還有許多亟待完善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