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隨想

張婉悅

縱忘卻清景殘暮，桂子空繞闌干。

丹楓流連誰家故？漏斷月明，華堂錦屋，不見秋來處。

六街三市香車路，壘塊暫澆歌歸途。

記否長安陌上樹？霜葉猶紅，黃公酒壚，難尋前朝句。

涼風驚醒明月，紅葉染透青山。在秋日里盡可能多地去遠足吧。可以登高遠望盡斑斕的秋景，層林紋理清晰；可以附身近觀周遭秋意，掬一捧愈發冷冽的山泉，拾些許色彩不一的落葉，這便是秋了。“日既暮而猶煙霞絢爛，歲將晚而更橙橘芳馨”，火紅的楓林在晚霞瑰艷的光芒照耀下愈顯得熱烈，染透群山萬里。緩步行于山間小徑，仿若置身于火海之中，于是生出天地浩大的喟嘆來。秋之宏闊，盡在于此。

秋亦是寂靜的。清晨駐足于金黃的銀杏林間，不時有清風掠過耳畔帶來溫柔的絮語，伴幾片紋路不一的銀杏葉滑落枝頭。深淺斑駁的葉子鋪滿了林蔭道，每一片都描畫著不同的清秋。四下里幾無人語，更顯出林子間些許清幽來。秋日的陽光不熱烈，只將溫暖透過葉子的罅隙傳至斑駁的土地上，打出大小不一的光影。連時間也在這里休憩下來。

“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露，光陰往來”，在月朗風清的夜晚，尋一僻靜的山中小院，近有木樨馝馞，遠有青松蒼翠。明月半墻時，于庭院中置幾盞香茗，輕嗅松煙淋漓墨意，和著月光皴擦一幅清秋山水圖。有時興致來了，亦可喚三兩好友于老樹根下閑敲云子，待微黃的秋葉墜下，便覆住了黑白博弈的硝煙，留下云淡風輕的禪意。

秋之別致最宜和詩作賦。古之世人常于秋日覽物抒懷，寄意風物。于是秋日的竹林間不復寂靜，伴著廣陵散的戈矛縱橫，劉伶一醉飲罷千年。盛唐女子月下搗衣，“蓄意多添線，含情更著綿”，寄情思于千里塞上。亦有車馬踏江邊荻花而歸，伴胡姬賣酒之聲轆轆行過燈火通明的永樂坊。唐時煙云還未散盡，水墨氤氳的江南斷橋已于宋時蹁躚史冊。清秋依舊，依稀有廣袖青衫的蘇子瞻立于橋頭對月獨酌，慨然而歌“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千年詩詞賞得多了，我便想依著那詞華典贍去尋前朝寫不盡的秋景，卻發現大多已遺失在耿耿歲月之中，難覓蹤影。只有博物舊址高大的院墻鎖住些微歷史的吉光片羽，在都市喧嚷中見證了昔日秋的豐富與自然，晚風如故人，穿過院墻去與老友相會。而我只能在忙中偷閑的秋日里輕撫磚墻，借此體味今古秋之共鳴。

秋日，無復夏之燥熱，不及冬的肅殺。它靜靜地來，又悄悄地走。它讓一切浮華歸于厚重，過處一片寂靜，蘊蓄來年重生的萌芽。

如果燦爛的一場相逢，注定會經歷離別的悵然，是否會后悔那一剎的歡悅？

如果秋日的閑適清淡，注定消逝在都市繁華的晚風中，是否仍堅持這一番執著的追尋？

在秋日與天地萬物私語，感受靈魂深處的鳴響，于是收獲寵辱不驚的淡然。歲月剝啄，舊的風物同時光一起老去。不如且與秋日共舞，靜觀世事喧嚷，清心自在。

【點評】

文學首先是語言的藝術，熟練地運用美妙的詞句恰當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在自己覺得是一種美的抒發，在別人看來也是一種美的享受。同時寫文章要有一定的覺性，靈敏地感受到大自然及人文風貌，然后將這些覺知表達出來，文章便有了靈氣與韻味。

（徐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