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辭，寶媽痛“打”老東家

巴根草

為了證明自己是因懷孕被辭，證明單位的考核制度是臨時加急生造，也為證明單位再不能僅憑“勞務派遣”就可以規避責任，她四處搜集證據，在法庭上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莫須有的考核成了攔路虎

2016年8月，28歲的北京姑娘汪曉麗通過求職網站，來到速達勞務派遣公司應聘。此前，她做了多年文員，生完第一個孩子在家待了兩三年。孩子上托班后，她決定重新找份工作。

汪曉麗的談吐和工作經驗，讓速達公司的負責人十分滿意。作為一家規模頗大的勞務派遣公司，速達公司每天都往一些用人單位輸送用工人才，算行業內的翹楚，這也是汪曉麗選擇它的原因之一。自然，它對員工的招聘要求也很高。

面試、復試后，汪曉麗被錄用，雙方簽訂了一年期的勞動合同，從2016年9月1日起，過了一個月試用期便轉正。之后，汪曉麗被速達派遣至零度公司，任會議服務員。

沒多久，汪曉麗就做得得心應手，同事和她相處很好，用工單位對她也持肯定態度。期間，速達公司和零度公司都沒提什么要求，汪曉麗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速達公司的正式員工了。

試用期一過，剛好是國慶假期。汪曉麗打算好好休息，假期后再努力工作，爭取年底參加公司的升職考試。假期第二天早晨，她的肚子隱隱作痛，以為是餓的，誰知吃了早飯肚子越來越疼。趕緊去房山區良鄉醫院檢查，結果顯示她已懷孕一個多月。肚子疼，可能是上下班來回奔波勞累，動了胎氣，臥床休息幾天便好。

汪曉麗喜憂參半，一直想要二寶，始終沒懷上，哪能想到，工作剛穩定，寶寶就來了。丈夫高興地說不如辭了工作，安心養胎。汪曉麗卻決定繼續上班。

假期一結束，汪曉麗就去找了經理，告知懷孕的事。經理半天沒說話，之后打了個電話，對她說：“你先出去工作，這事過會再談?！蓖魰喳惪粗浝淼谋砬椋睦铩翱┼狻币幌?，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

當天下午，速達公司就打來電話，通知汪曉麗回去參加考核。到了速達公司，一位楊姓經理把她喊進一間小型會議室，遞過一張試卷：“當初你來的時候，我們說好了，試用期后有一個考核?！蓖魰喳惪戳丝此闹?，只有她一個人，急著說：“我沒收到任何消息，更沒聽說過有考核，怎么憑空冒出一份卷子？除了我還有其他人嗎？”楊經理不耐煩地擺擺手：“每個人都要參加，這是一項基本考核。雖然員工不直接為我們公司服務，但合同是我們簽的，不管對你還是對用工單位，我們都要負責任。另外，試卷考核只是其一，用工單位的評價更重要?！?/p>

汪曉麗不敢多爭執，只好接過試卷。幸好，大部分問題她都知道，花了40分鐘做好了。楊經理沒多說什么，只是讓她回去等消息。

懷孕的員工真心傷不起

此后，汪曉麗又在零度公司待了兩天，并沒什么異常。懸著的心稍微松了一點，她想，如果考核不通過，兩個公司肯定都不會讓她繼續上班。

10月13日，楊經理通知她過去，遞上一份解聘合同，讓她去用工單位辦交接手續，把門禁卡留下就可以走人。汪曉麗懵了，她直覺此事因懷孕而起，大約是速達公司不愿將來給自己各種補貼、勞務費，聯合零度公司，找機會把她趕走。她留了個心眼，悄悄打開了手機錄音。

楊經理語氣強硬：“這是綜合考評來的。根據用工單位反饋的意見，你沒達要求。”汪曉麗不服氣：“考核標準是什么？是我平時工作不到位，還是試卷沒及格？開除我，總要給一個理由吧。”“除了筆試，還有工作能力、工作態度、人緣關系等多方面?！薄拔胰肼毲?，沒接到任何有關考評的事。如果對我不滿意，為什么不在試用期結束后就通知我走？”

楊經理辯解道：“考核應該在試用期內進行，遇到長假，才拖延了。當初你來面試，我再三追問有沒有懷孕，你說沒有。你這是不是欺騙？”汪曉麗還想辯解，楊經理表示多說無益。

從速達公司離開后，汪曉麗沒去辦離職手續。她越想越難受，覺得這事一定要掰扯明白，不能受委屈。之后，她溝通過多次，一再說身體狀況穩定，絕對能把工作做好。速達公司始終表示，其工作性質是定位定崗，一旦不能達到用工單位要求，就不能留用。零度公司也表示，他們沒直接和汪曉麗簽合同，既然過不了他們的考核，退回原單位是情理之中。

兩邊都在踢皮球，汪曉麗只好向房山區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提起勞動仲裁，要求速達公司繼續履行勞動合同，支付生育津貼2萬元。然而，請求被駁回。汪曉麗便將速達公司告上了房山區人民法院，零度公司作為第三方一起到庭。

為搜集證據，汪曉麗每天都在外奔波。她旁敲側擊，打聽到速達公司從未對員工有過類似考核，也沒有出臺具體的考核標準，一切只是針對她。同時，為了證明是在試用期結束后，自己才知曉懷孕的，她在律師陪同下，請醫生出了一份診斷書。

勞務派遣不是責任轉嫁

有這些還不夠，汪曉麗擔心速達公司抓住“考核不通過”這條理由不放。為證明自己的工作能力，汪曉麗私下里找到同事李燕，希望她出來作證。

李燕立刻拒絕，雖然她和速達公司沒什么關系，但畢竟在零度公司工作，吃人家飯受人家管。汪曉麗再三懇求：“每個女員工都可能當媽媽，難道因此就要失去工作機會？”

共事一個多月，李燕對她本來就十分認同，最終答應幫她。證人證詞里寫道：“領導多次在晨會以及公開場合表揚她工作出色，在她實習期間，便把一項重要的會議服務工作交給她……從未見她遲到、早退以及工作懈怠，這些在公司考勤表上都可以查到。”

2016年11月，法庭上，聽完汪曉麗的陳述，速達公司辯稱：“她工作的好壞，不是由我們說了算，而是用工單位試用后才能評判。她達不到要求，合同自然解除?！蓖魰喳惖拇砺蓭熈⒓醋穯枺骸叭绻憩F不好，為什么在9月這一個月內不通知？試用期在前，懷孕在后，這一事實推翻不了?！?/p>

零度公司出具了《物業管理部員工試用期考核評價辦法》《試用期員工考核評價表》，用以佐證汪曉麗沒通過考核。

汪曉麗方再次反駁：“《辦法》全篇未出現任何單位名稱、簽章，如何證明這項制度是該單位適用的？汪曉麗也從未見過該制度。企業規章制度具有法律效力，要備足三個條件：內容有合法性;制訂和通過經過民主程序;向勞動者公示。顯然，本案中這個考核評價辦法，在內容、制訂程序上不合法，又無法證明向汪曉麗公示或告知過，因此無效?！?/p>

2017年4月，法院判決速達公司繼續履行勞動合同，至于生育津貼補償，雙方再溝通。速達公司上訴至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8月，法院終審裁決：維持原判。

汪曉麗的代理律師接受采訪時，說：“《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勞動爭議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三條規定，因用人單位作出開除、除名、辭退、解除勞動合同、減少勞動報酬、計算勞動者工作年限等決定，發生勞動爭議，用人單位負舉證責任。雖然速達公司是把員工派到其他用工單位，但它所承擔的責任、義務不會轉嫁他方，雇傭關系依然存在。其不能證明與汪曉麗約定過試用期考核標準、錄用條件，自然不合法。”

2018年年初，汪曉麗再次提出仲裁申請，要求速達公司賠償生育津貼、補發工資、產檢費用等共計6.5萬元。目前，雙方正在協商當中。（文中人物及公司均為化名。）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