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手記：不做弄潮兒

石翔

高考之前就完成了這次和周晨的采訪，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MagicYang（周晨）這個名字實在是在這個圈子里有太大的號召力了，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和我分享一二，最終迅速的拼接起了這個故事。

對于08年之前參與電子競技的年輕人來說，MagicYang的名字不僅代表了那些經常被掛在嘴邊的符號“抗韓英雄”、“戰術大師”，更多的時候這個名字代表了一種可能性，一種不是建立在天賦異稟之上的可能性。

就像現在的學生更愿意學著庫里打球一樣，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無論如果都無法成為小臂和自己大腿差不多粗的勒布朗·詹姆斯。庫里才驚艷絕的天賦被有意識地忽略掉，他直觀的身高和體重被解讀為一種可能性，一種對于不斷追求自我突破的可能性。

在魔獸爭霸的初級階段，周晨代表了這樣的可能性，他慢手，勤奮，戰術多變，細致入微，這些技能看上去都是可以模仿的。這樣注定就會成為更多參與者喜歡的明星，因為在“他們”的身上可以更清楚的投射出觀眾自己的影子。

如果再努力一點點，可能自己也能夠站上WCG的舞臺上。

但中國電競歷史上只出現了一個周晨，在經歷了十幾年的歲月之后，他還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到底該如何去看待

在周晨的故事里，我知道一些高光的部分，當然也有一些低谷，有的低谷來自于個人的判斷，也有的來自于大時代的變化。作為觀察者，我仍然堅持的是，在周晨的故事里始終沒有財務自由的夢想，沒有關于改變命運的渴望，他與自己的愛好和工作始終相伴，這樣的故事雖然有些平淡，但確實是很多號稱自己熱愛電子競技的人想做而沒有做到的事情。

用傳統社會價值體系，我們無法定義周晨在社會價值上的成功，但從個人的角度出發，這樣的生活態度和方式無疑是讓人羨慕，也讓人敬佩的。

過去三年時間里，電子競技的泡沫越吹越大，用戶體量，微博熱搜，觀賽數據就擺在那兒，好像邁出一小步就能改變命運，但實際上這里并沒有什么新穎的商業模式，也不曾出現過真正的造富的故事，茅侃侃和萬家文化的悲劇并沒有讓人們意識到危機，或者說在泡沫破碎之前沒有人會承認這樣的困境。

在周晨對電競的態度上，我感受到的是一個小女人對自己喜愛男人的依戀，雖然有些瑣碎，但這種依戀的動人之處恰恰在于瑣碎之間是無關這個男人的貧富貴賤。

在我從事電競新聞報道的兩年之間里，看到了太多談起電競的時候眼睛里閃爍著欲望的人，這些人推動了電子競技的發展，讓它看上去更茁壯，也更有競爭力，但是，也正是這些人中間的一小部分，讓電子競技變得危險，有些時候處在越界的邊緣。

在這兩年時間里，我在周晨的眼睛里捕捉不到強烈的欲望，曾經的職業選手，我很難想象他的內心深處沒有強烈的爭奪，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在感情的純粹。

周晨所代表的期待

在采訪結束之后，周晨和與我一同前往的采訪的記者合了影，當年青春年少的樣子早已不在，合影的記者感慨歲月催人，我反倒覺得在和周晨同一時代的電競人身上，他的變化是最小的，就像他在采訪中說到，在十幾年里，最大的變化其實是體重的增加。

這是一個普通人應該有的心態，當然電子競技的市場里確實也應該有更多的“普通人”出現。普通人代表了對于工作的孜孜不倦，普通人代表了對于熱愛的坦然面對，普通人代表了參與其中的平和。

在過去幾年里，提到電子競技就很難與平和相關聯，行業里的人要么狂妄，要么絕望，其中讓人印象深刻的是茅侃侃的絕地求生。當然一個行業想要有旺盛的生命力不能沒有這些狂妄和絕望，同樣，如果只有這些，所有建立起來的故事也終究只是空中樓閣。

所以在看到周晨之后，讓我清楚地意識到，這樣看上去有點慢，卻一絲不茍的人才是電子競技市場中在未來很長時間里都會非常缺乏的資源。但也是想要向上繼續發展的必由之路。

周晨可能自始至終都無法成為最耀眼的明星，甚至在互聯網世界，這樣的人都無法成為意見領袖，喜歡他的人會把情感默默深埋。電競傳統一部分在他身上得以繼承，因為電競本身同樣需要足夠精密的傳統模式參與進來幫助提升，所以在這些精密模式的操作過程中，需要的就是實打實的管理經驗。

喜歡電競，而又愿意在幕后耕耘的人足夠多，才是這個行業建立的根基。

宿命的出發與回歸

如今的電競是個“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的市場，很多人靠著時運向前，從過去十幾年的經歷來看，周晨一直都算不上占著時運的那一位，只能說每一個節點，他都在用力地抓住。

可以想象，十多年來看著不少同事或者朋友，以各式各樣的方式實現了彎道超車，他只能守在原地，目睹這一切的發生，對于一個把贏比賽看得如此重要的人來說，會是如何的痛苦和絕望。

面對這樣的痛苦和絕望，對于大多數人來說，無非兩種選擇，要么經不住打擊而憤然離開，要不在重壓之下放手一搏，成了自然是康莊大道，不成的話又回到了經不住打擊而憤然離開。

可是在周晨身上，我們看不到這樣的變化，在整個采訪和還原的過程中，我沒有捕捉到任何一個瞬間是對電子競技疑惑的。這份堅定展現出的強大讓人嘆服，也確實是命運無法左右的力量。

當出發與回歸都被框定在電子競技這樣的范疇里時，好像很多東西就變得有了溫度。周晨身上這樣的溫度一直都在，可能在任何一個小細節里，他都是普通的，當這些普通都因為電子競技而被串聯起來的時候，就顯得極有張力。這也是我們為什么要書寫周晨故事的終極原因所在。

如果一個人是不能讓其退卻的，那故事本身就會相當精彩。

聚集的力量和未來

這次采訪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是看到了戲谷在閔行區的基地，一個接近兩萬平米的倉庫被改造成了可以組織賽事的俱樂部園區。

周晨沒有和我們一起去園區，而對于整個電競的線下場景，戲谷的上上下下都有自己的理解。一些實驗性質的模式還在戲谷的嘗試當中，但整體的功能區的劃分、中長期的規劃和區位的選擇，都能體現出非電競專業人員的支持。在一個新的亞文化環境中，需要有足夠多的力量聚集在一起。

園區的裝修還在緊鑼密鼓之中，如果PUBG的賽事生態有了整體上的提升，那么線下的園區模式就有了被復制和提高的空間。

目前電競園區的概念不算新鮮，但真正落地成功的還沒有見到，中間的原因自然有很多，對于一項實體業務而言，大到主管部門審批，小到用水用電，任何一個環節的紕漏都可能會葬送整個項目。

在采訪的兩天時間里，周晨和身邊的同事一直在為了項目的推進開會。可能周晨在這樣的項目里，才能再一次展現出過人之處，就像十五年前的WCG舞臺上，靠著精益求精的戰術設計，最終脫穎而出成為“抗韓”英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