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為盈

○許永禮

小滿，你孤單么？

此一問似乎沒有答案。顯而易見的是，24個節氣里，逢“小”必有“大”隨之，如小寒大寒，小暑大暑，小雪大雪。惟獨小滿孑然，就好似農家小院里走出來的少女，孤零零徜徉于田野壟上，蝴蝶泉邊。一季的芳菲已作往事，探一路風色舉步初夏。

然而，小滿也是滿。所謂“物致于此小得盈滿”。意思是說，夏熟作物到了這個光景，全都籽粒飽滿了，但還沒成熟到可以收獲的地步。可是草木繁茂了，晝有百鳥齊聚，夜間十里蛙鳴，田野里有灌漿之聲汩汩如泉。莊稼在小滿的憧憬里，坦步踏入夏收之殷實。

我很慶幸可以看見風景，泥土的氣息是最原始的芬芳，使人安寧，也更加貼近內心。這是初夏最安靜的時光，沏茶晨讀，夜來放歌，難說不是一種偷來的奢侈。也曾想過，去屋后翻一塊地，胡亂種上點什么，這便有點耕讀的意思了。

我終究慵懶，但能看到勞動場面，也是幸福的。

走在有風吹過的鄉間小路，空氣里彌漫著沁人的麥香。田間地頭，乃至溝渠溪畔，農人們正在為行將來臨的夏收忙碌：勁揮鋤頭，挖渠引水；銀鐮輕舞，除去長草；或噴灑農藥，消滅蟲害。艷陽之下，綠意泛金了，濃蔭碧翠間，蔬香陣陣四溢。更為壯觀的，要數那阡陌良田間，麥浪洶涌了，在一片風吟之中推波助瀾……

就麥的生長過程，我是最鐘情麥花的。盡管麥子花開，堪比曇花一現。從綻放及至凋謝，就只不過十多分鐘。相信天上有足夠的雨水，灌溉地上的禾苗。經過幾場雨水的沐浴，已然沉甸甸的麥穗，在陽光下搖曳著翠綠和油亮；麥芒堅挺如刺，直指蒼穹。是時，潔白而素凈的麥花就抽身出來了，笑吟吟的，宛若鄰家素顏的妹子，干凈得叫人心疼……

“夜鶯啼綠柳，皓月醒長空。最愛壟頭麥，迎風笑落紅。”是了，歐陽修吟此《小滿》，恰逢柳色青青，夜鳥歌，當空明月如洗，人間常有詩境；即便麥子花開，轉瞬即落，也就在風響過后，揮一揮衣袖淡然一笑。醉翁的胸襟可見一斑，飄灑間暗藏濃情。沒錯，世事終難圓滿，花開便有花落，相聚必有別離。凡事過于矯情，較真，那就執念了。

小滿亦如此，你若覺著孤單，她便孑然，你若酣暢，她也是飽滿的。長卿之吟《小滿》就更單純，卻心懷質樸與感恩：“昨夜玉盤沉大江，夜來忽夢薺麥香。時人但只餐中飽，莫忘舊時苦菜黃……”

小滿，你孤單嗎？其實是有答案的，正如《新約全書》中所言：大杯有大杯的滿，小杯有小杯的滿，其滿足的程度是同等的。而我，喜歡淺淺的，小小的滿，適量，少許，過猶不美。

何況，時節小滿，她不光帶來了豐收的希冀，還帶來了詩意的風光。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