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個努力做父親的人

文_張文質(zhì)

我在很多地方做家庭教育講座，都被介紹成“一個成功的父親”。

其實我自己并不敢把自己界定為“一個成功的父親”，確切地說，我不知道成功的父親意味著什么。但我可以非常自豪地說，我一直是一個很努力做父親的人。

我還要說，一件需要“努力”的事，肯定是你所不擅長的，做得不夠好的。所以，對于做父親這件事，最初為人父的那些焦慮和慌亂，我是印象頗深刻的。

自從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以后，我一直感到很沉重，我今天只要回想到我孩子小時候的某種模樣、某些情景，仍然有種揪心的感覺。為人父母，甜蜜和負擔總是并存的，而我發(fā)現(xiàn)很多準備做父母的年輕人，總是對后者重視不夠。

那么，我到底是怎么做父親的呢？做父親需從哪里做起呢？

一定從關(guān)注孩子身體的成長開始。

“看看，張老師以前不也是手忙腳亂”

當我知道太太懷孕之后，除了刮風下雨之外，幾乎每一個晚上我都會陪她在小區(qū)散步。那時候，我真的沒有想象過將來這世界上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孩子生下來以后，尤其是前幾個月，我?guī)缀醵际翘幵诮箲]中——因為我聽說第一個月有些孩子大概長三斤左右。但是一個月后，我稱了一下孩子，就長了一斤多。和我孩子差不多時間生的孩子的父母告訴我，他家孩子一個月確實長了三斤，最差也說長兩斤——你的孩子怎么就只長一斤多呢？壞了，這更加重了我們的焦慮——你看，“別人家的孩子”從這里就開始出現(xiàn)了，這是多么難以避免又有點可笑的事啊，但是一旦你真正成為一個孩子的最重要的守護者，你不自覺就會這樣。

除了體重不如人家外，我還有另外一個焦慮，就是我孩子的睡眠時間，非常成問題。很多孩子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但是我的孩子非常奇怪，她總是不睡，很容易受驚。我實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不是跟她當時在醫(yī)院里面經(jīng)歷了什么有關(guān)系？因為她生下來那天福州正好刮臺風，一個月連續(xù)刮了十幾次臺風，所以家里面對她的看護太小心，躡手躡腳，盡量把聲音排除在外。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里成長，當后來遇到各種各樣的聲音，她就非常容易受驚。比如說在鄉(xiāng)下那一個月里面，有時候連公雞打鳴她也會受驚。

從我的角度來說，一方面很心疼，一方面又感到無助。后來我是怎么改善孩子這個受驚狀況的呢？大概是過了幾個月之后，我到我的好朋友家里——福建師大中文系的余岱宗教授家里。他當時還是一個中學老師。我到他家里玩，他的父親愛好古典音樂。我說起孩子的事情時，老人家提了一個建議，說你可以在孩子睡覺的時候放古典音樂，用這個音樂的聲音把各種雜音給蓋過去，孩子也許就不會受驚了。同時，他把他家里從海外買回來的盒帶，特地找人復制一盤送我。

白天孩子睡覺，我們持續(xù)放著音樂，情況稍微好些，但是她睡眠的長度一直難以改變。后來，我一直在試圖解讀孩子的不同的睡眠狀況的由來和影響。從對兒童身體理解這個角度，我發(fā)現(xiàn)睡眠實際上是人成長最重要的一種保障，睡眠不足的孩子可能大腦發(fā)育、身體發(fā)育，包括身體能量的成長都會受到影響。

但是，孩子這種睡眠敏感、容易受驚也有天性的東西。比如說有一個朋友來看我的孩子，會感到奇怪：剛剛一個月的孩子，客人走的時候她會把目光一直跟著人家。也就是說孩子身上有某種奇特的好奇心，對聲音敏感跟她好奇心有關(guān)系，對人對物包括對食物的敏感也跟她的特殊的心理機制有關(guān)系。

當時我一天到晚都憂心忡忡，我媽媽就安慰我說，你小時候身體也不是太好，跟你的女兒狀況大體上差不多。實際上是說有時候某種遺傳是很神秘的。然后我媽媽還說另外一句特別安慰我的話——因為我的外公是一個中醫(yī)，他當年看到我這么多病，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了一句安慰我母親的話，說因為你的兒子身上帶的土少，所以他很容易生病。我媽媽就用這樣的話來安慰我。所謂的“帶的土少”，就是這個孩子比較聰慧，聰慧的孩子往往是多病的——我不知道有沒有道理，就是說有些孩子天生對外界的感受力可能會遲鈍一些，而那些敏感的孩子，因為過度敏感就容易得病。

我后來還有一個特別深的體會，我們夫妻兩個人生孩子時，精神上、身體上、知識上都準備不足，因為準備不足，當孩子出現(xiàn)某種問題、某種麻煩的時候，就感到特別焦慮、特別無助，也沒有任何的經(jīng)驗和知識對付它，孩子也因此變得身體比較弱一些。所以健康的父母、心智成熟的父母、有經(jīng)驗的父母，往往會培育出性格更溫和更平和的孩子。

所以，我尤其要告訴那些年輕人，在做父母前，一定要做好身體和心理的各種準備，遇到事情不要急，更不要過度的焦慮——有些真的是大可不必的。孩子成長狀況的改善，是可能的、慢的，即使你剛開始做得不好，努力去做，也總會有轉(zhuǎn)機?？纯?，張老師以前不也是手忙腳亂？哈，算是給你們一點剛做父母的安慰吧。

“張文質(zhì)，你怎么像上海小男人？”

我孩子長到大概十個月左右，是一種什么狀況呢？有一天，我們的鄰居看見她，非常驚訝地說：“啊，張老師，我原來對你印象非常不錯，你怎么養(yǎng)出這么可怕的一個孩子來？”

那時候，孩子完全是面黃肌瘦，一頭稀稀疏疏的頭發(fā)都是豎起來的。他又進一步形容說，簡直就像非洲的難民。然后又說了一句重話：“張老師，你們把孩子養(yǎng)成這個樣子，是有責任的?！?/p>

說實在的，我們已經(jīng)是非常費心養(yǎng)孩子了，但聽他這么說，也真的感到很慚愧。我的孩子從三四個月大時開始拉肚子，之后平均大概半個月時間生病一次。福州的所有有名的兒科中醫(yī)，我今天都仍然記得他們的名字，我們半個月左右就要尋訪他們中的一個。所以，孩子現(xiàn)在就對某些古怪的味道特別喜歡，而喜歡這個古怪的味道就跟她喝中藥有關(guān)系。她奶奶經(jīng)常夸她喝中藥特別乖，一點都不會抵觸，好像她的味覺系統(tǒng)提前為生病做準備一樣，這真是有點奇怪。

孩子總是吃藥，我非常焦慮。我問一個醫(yī)生，像我女兒這種狀況怎么才能改善。他說一定要等到兩歲半以后才可能有所改善，在這之前，就是會不斷反復：不斷生病，不斷治療。所以，我有時候就覺得我對孩子成長的敏感，對孩子生命的敏感，跟我孩子這一段的經(jīng)歷是有關(guān)系的。我一看到孩子生病那種哭哭啼啼的樣子，就會自然而然想起自己孩子小時候的情景。

但是我相信要改變孩子的身體，光靠藥物一定是不行的，所以哪怕孩子身體再瘦弱，只要外面沒有刮風下雨，只要孩子不是在生病狀態(tài)里，我一定會抱著她天天在小區(qū)里面轉(zhuǎn)，在小區(qū)里玩——這幾乎就是我最主要的工作。

孩子六七歲時，葉瀾老師在上海召開研討會，我?guī)е畠喝チ?。有一天，我女兒走累了，我就抱她。參會的葉老師的一個博士看到了，就說我：“張文質(zhì)，你怎么像上海小男人？”他是嘲笑我婆婆媽媽，如此寵溺孩子，是媽媽們做的事情。

說實在的，我真的沒有想到在對待女兒上，哪一些事情是該她媽媽做，哪一些事情該我做。我覺得只要我能做，什么樣的事情我都可以為她做。對父母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你們要下決心去陪伴他每一天，把他看成是你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一部分。

在孩子會走路之后，我們天天陪她在小區(qū)里面散步、玩耍，并且比較少去干預她，去限制她，比如說告訴她哪里不能跑、哪里不能坐，要求她這樣、指責她那樣——而是跟在她后邊，判斷她活動范圍的安全性。那時候我就覺得，創(chuàng)設(shè)孩子活動安全的環(huán)境，永遠是大人該做的事，而不是去限制他。

所以，我后來告訴女兒，我說你是我們小區(qū)最聰明的女孩，最有名的女孩——每天大家都可以看到一個又瘦又調(diào)皮的孩子在那邊奔跑，一個矮矮胖胖的父親跟在后面。那就是我跟我孩子最溫馨、最美好的時刻。

由于我們對孩子比較放手，孩子小時候膽子特別大，也給我們造成很大的困擾——也就是說，你一直都這么放手，孩子提出一些過分、危險的要求時，你會不知道怎么處理。

比如說我們福州西湖公園當時有種章魚玩具，電動的，像章魚，會飄上飄下。她只有五六歲，居然要求上去——我又不能上去，迫于無奈，就把她綁得好好的上去了。現(xiàn)在想想，這樣的事情是有危險的，現(xiàn)在有誰問我能否這樣做，我一定跟他說不要這樣做，寧愿讓孩子哭也不要這樣做。有時候，我們提倡養(yǎng)孩子要民主，給他自由，但像我當時的行為，對孩子的這種放任，隱含著某種危險，是非常不值得提倡的。

我還要檢討當時我的一個危險念頭。就是我的孩子一出門就到處跑，跑的速度又快。福州大部分地方都有水的，我很怕她掉到水里，但不知道怎么給她說清楚掉到水里的危險。有時候我會產(chǎn)生這種念頭：公園的湖水比較淺，要么讓她掉下去一次，她就知道危險了，反正我也會游泳，掉下去我再救她。當然，最終也沒有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倒是那時候的念頭，把現(xiàn)在的我嚇了一跳。這樣做的效果可能有，但對孩子心理產(chǎn)生的陰影，恐怕要遠遠超于我們的想象——有些人說，孩子對開水好奇，對火好奇，讓他觸摸一下吃吃苦頭，就長記性了。我只能說，千萬不可如此。

我還有一件印象很深的事，孩子上一年級以后，我應(yīng)約去學校講課，講完課，校長請我吃飯，叫我把女兒也帶來。吃飯的房間里面有個配菜的桌子，我女兒一下子就爬上那個配菜的桌子，坐在上面。校長說了一句話：“張老師，你看你的女兒這么調(diào)皮，來我們學校只要半年，她就再也不敢爬上去了。”哈，我聽了倒也有些欣慰，有時候我們談給孩子自由，但規(guī)則，也一定是要遵守的。

愛孩子的初心，你一定要不時去審視一下

我孩子很小時，身體情況確實不太好，但我和我太太有個共識，就是不輕易把孩子交給父母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幫忙，把孩子生下來之后，就要盡最大的可能，全心全意跟孩子生活在一起，關(guān)注孩子成長的點點滴滴。我們兩人在這方面，分工也比較明確，比如說我太太在家里做家務(wù)時，我就負責把孩子帶下樓玩兩三個小時。可以這么說，我的孩子在上小學之前，我們幾乎沒有出過差也沒有外出應(yīng)酬，所有精力都花在孩子身上，我就希望孩子的身體能夠慢慢變得強壯起來。

我們的努力是有效果的，孩子上幼兒園中班之后，身體就逐漸變好了?，F(xiàn)在想想，我做的有助于改善孩子身體狀況的行為，有兩個方面值得分享。

首先是我對孩子的運動習慣的養(yǎng)成，一直非常重視。當我孩子會走路之后，上樓時我就沒有抱過她。我們家住六樓，我就讓孩子連走帶爬自己上去。孩子學騎兩輪的自行車，一次摔了一跤，滿嘴都是血。我實在嚇壞了，就趕快帶回家，讓她把血洗掉，發(fā)現(xiàn)其實是嘴角破了，牙齦破了，所以流了這么多的血。我就告訴她：把血洗一下，這沒什么，再去玩吧！孩子就開開心心又下樓了。

我在《父母改變，孩子改變》里面就談到過，教育孩子，不僅要抓住敏感期、關(guān)鍵期，還要抓住起始處。在最初的時候，一有機會，就有意識地培養(yǎng)孩子的品格、意志力，往往能收到比較好的效果。

上了小學之后，她的學校叫“羽毛球世界冠軍的搖籃”。他們學校有很多專業(yè)羽毛球教練，對孩子的要求非常嚴格，你要訓練就要按照嚴格的要求，包括一年級的假期要在學校里面住宿參加羽毛球隊的訓練、游泳訓練。我把孩子送到學校以后，孩子參加羽毛球訓練，我天天下班之后騎自行車到學校去陪孩子。說實在的，很少有父母會在運動場看孩子訓練，但我會。

我會事先帶一塊面包，孩子訓練后，我就讓她先吃一塊面包，然后坐在我的自行車上訴說學校里發(fā)生的故事。有很多的細節(jié)，都被我記錄到《唇舌的授權(quán)》這本書里面了。

孩子大概訓練了三年左右，除了羽毛球訓練還有籃球訓練、田徑訓練。訓練的結(jié)果是怎樣的呢？我孩子從來沒有參加過羽毛球比賽。有一次我忍不住問她的羽毛球教練：我女兒怎么都沒機會參加羽毛球比賽呢？教練說：“你的孩子反應(yīng)慢了一點?！睂嶋H上對羽毛球運動而言，反應(yīng)慢一點是很麻煩的，我就沒說什么了。我孩子又參加了學校的舞蹈隊，但是也沒有參加過比賽，我也問老師為什么，老師說你孩子的節(jié)奏差了一點。然后也參加了學校的合唱隊，實際上她的五音呢，也欠缺了一點。

孩子四年級的時候，我?guī)⒓吁倘烙柧?。結(jié)果教練一看到我女兒就非?？鋸埖卣f了一句：“哇，你的這個身材就是練跆拳道的?！蔽野l(fā)現(xiàn)女兒臉一下子就紅了，然后老師又說了另外一句話：“你現(xiàn)在要靠老師，以后老師就靠你了?！比缟纤?，我的孩子在各種訓練方面從來沒有得過這樣的贊揚，她聽后非常開心，練習得也非常積極。

那一刻，我突然想，我更在意的，難道不是孩子能夠通過運動鍛煉身體，開開心心、健康地成長嗎？如果說，作為父親我內(nèi)心有一點點功利性的想法，這個時候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所以，那種愛孩子的初心，你一定要不時去審視一下，這些初心，可以幫你把一些焦慮和無益的想法消除掉。

我對孩子運動的重視，是希望她的身體能力能夠得到盡可能的發(fā)展，身體的協(xié)調(diào)能力、健康程度包括身高方面都能夠正常甚至優(yōu)秀。實際上，運動促進身體的發(fā)展是孩子最有效的發(fā)展，最讓我欣慰的是，我個子比較矮，但我女兒身高長到了167cm。算是運動有最終的成效了。

另外，我還要說說我對孩子睡眠的重視。我們中國人很愛勵志，教孩子“頭懸梁，錐刺股”地去努力學。我卻一直提倡，要想方設(shè)法讓孩子睡足睡夠。比如我孩子小時候，在睡覺之前，我們的所有精力就是陪伴孩子，孩子睡覺之后，我們再做白天未完成的事務(wù)。我覺得無論學校還是父母，首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要讓孩子有足夠的睡眠。睡眠充足，一個孩子的精神一定是飽滿的，睡眠充足一定會促進孩子大腦的發(fā)育，促進孩子身體健康發(fā)展。

其實，今天孩子睡眠問題已經(jīng)成為民族性的問題，睡眠不足會導致孩子記憶的衰退，智力發(fā)展受到阻礙，思維能力衰弱，還會使很多孩子變得更加肥胖，出現(xiàn)人際關(guān)系問題、抑郁等等。所以，我覺得父母對孩子的睡眠多關(guān)注一些，哪怕每天讓孩子多睡半個小時，他今后的身心發(fā)展一定會對你的這些舉措有個好的回報的。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