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真的可以買到好家教嗎

本刊記者_高洪云

談起中國家教圖書，2000年出版的《哈佛女孩劉亦婷》堪稱現象級作品，賣了幾百萬冊，被城市不少家長、老師視為寶典。該書作者可能是中國最出名的“媽媽”，劉亦婷被央視樹為素質教育標兵，媒體常拿她和“差生”韓寒對比。

如今，似乎再也沒人提起這本書了。

不過，當年此書風行的深層原因，仍舊深埋在中國的教育土壤中，而家教圖書和培訓市場，更是魚龍混雜。

為何聽了那么多道理還沒效果？

中國的家教市場，成了各種教育觀念的跑馬場。除了五四以來中國傳統家教的斷喪，更離不開書商和培訓機構的助推。

圖書方面，不管是否“水土不服”，西方引進書長期被視為“先進”，用名校、富翁、更人性、更尊重孩子等做噱頭。

瀏覽書名：《特別狠心特別愛：上海猶太母親培養世界富豪的手記》《哈佛老媽的教育筆記：我是怎樣把三個孩子都送上哈佛的》炒作日本的“哈佛媽媽”；《哈佛家訓1—3》《如何說孩子才會聽，怎么聽孩子才肯說》《富爸爸窮爸爸》《正面管教》《P.E.T.父母效能訓練手冊》……

正面管教、父母效能、家族系統排列、繪本閱讀與兒童發展敏感期課程等，這些概念、課程，幾乎都有一個來自國外的理論為基礎，都宣稱自己“最科學”“最先進”，能讓你家孩子“正確地成長”。

家長不僅困惑，更有不少家長表示，讀了那些暢銷的家教書、參加了那么多培訓，效果并不理想。

這是為什么呢？其實，當年“劉亦婷”暢銷而后銷聲匿跡的深層原因仍然埋在我們的教育土壤中。和很多人反對《弟子規》《三字經》的問題一樣，“拋卻自家無盡藏，沿街托缽效貧兒”。

其根本忽略了文化差異。“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猶太人的家教世界聞名，但很多人卻忽視了猶太家教的根本因素，即從小讀經。小孩稍懂事，母親就會翻開圣經，滴一滴蜂蜜在書上，叫孩子去吻。這儀式的用意是，經書是甜的。

而中國人卻首先拋棄了自己的根本文化，盲目地移花接木。

此處以最近十年來紅火的《P.E.T》為例。這套理論的發明人是美國心理醫生托馬斯.戈登博士。它的核心內容是處理父母和孩子的沖突，如何平等地解決問題而不傷害感情。

知乎上一位P.E.T認證講師即寫道：

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P.E.T只是技巧，只是溝通工具。但這套技巧能應用到什么程度，依賴父母心態以及心智的成熟度。如果父母沒有實時審視自己行為模式的內省意識，內在沒有力量，這套技巧是很難應用出來的。有可能會看了書，上了工作坊以后道理都懂，但是就是無法把技巧用出來……如果你想真正地掌握，就需要你增強自己內心的力量，慢慢地把它用出來。

這里所謂“內省意識”“增強自己內心的力量”，其實正是中國人所言“立本”。同是感冒，治療方法可能是幾十種，但真正適合自己的可能只有一兩種。看似同一個問題，其生成原因可能千差萬別，涉及父母和孩子個性、能力，家庭成員的狀況，社會文化和階層差異等多種因素。如何對癥下藥，完全取決于父母和孩子自身。

而這正是大部分暢銷書和培訓都回避的問題。

市場的邏輯，和家教無關

當然，優秀的教育觀念，能幫助很多家庭，只要使用得當。但急功近利的瘋狂大躍進，其背后只是更多的家庭問題。

《北京晚報》2017年4月10日的報道《三五天就“造”出來一個指導師》即發現，很多培訓機構除了宣傳“我們的概念很先進”之外，還不斷強調學習了課程之后能獲得的求職便利——很多畢業的學員都可以到別的機構去講課。

這種培訓不設文憑門檻，只要交費，時間從三天到九天不等，價格從3000元到1萬元不等，各種家長普及班、家長進階班、家長講師班遍地開花，如果愿意花更多錢，還可以拿到“家庭教育指導師”“親子教育指導師”“兒童心理健康發展指導師”。但是，這樣快速的培訓效果你信嗎？

調查披露，這些證書都宣稱掛靠有發放機構，國內的如“人社部全國人才流動中心”“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中國下一代教育基金會當代家庭教育基金”，國外的如“美國總部認證”的講師資格。但事實上，大部分證書都不過是虛假的。

正如全國人才流動中心測評辦公室的回復：中心并不會做家庭教育指導師的資格認定，更不會出現低中高級這樣的等級評判。中心所做的測評只是一種素質評定，僅可以作為一種能力參考。

再以流行的P.E.T培訓為例。微博大V小巫weewitch在博文《關于“P.E.T父母效能訓練”課程的一些說明》中指出，P.E.T講師班有一套設置嚴謹的課程，課本是戈登博士的遺孀琳達?亞當斯女士編撰的《P.E.T講師手冊》，標準授課時長為60個小時，授課期可以是5天密集型，也可以是10周分散型。

她強調，P.E.T講師不是教育/育兒專家，也不是心理咨詢師。這一點，每個講師在開課之初就必須向學員交代清楚。學員有疑問，講師給予傾聽，但不可以給出解決方案；學員在經歷家庭矛盾，或者有未解的心理癥結，講師可以推薦他去尋求職業心理咨詢師的幫助，但不可擅自承擔這種角色。P.E.T講師僅僅是學習了如何教授這門課程，而不是神通廣大、偉光正的“專家”。他們僅僅是學習、奉行、實踐PET的普通人，有些是家長，有些是老師，有些僅僅就是普通個人。

P.E.T講師必須嚴格按照《P.E.T講師手冊》的內容和教程來授課，不可擅自偏離課程大綱，更不可擅自增加P.E.T理念之外的內容。比如不可在“P.E.T父母效能訓練”課程上講華德福教育或者兒童發展心理學。

她還指出，由于種種因素，美國GTI總部于2013年12月12日，解除了與中國總代理的合同。目前，P.E.T在國內沒有合法漢語課程。美國GTI總部在中國僅僅頒發過幾張國際認證的講師證書。

P.E.T進入中國以來，一直是3天密集工作坊，每天8個小時，屬于效果很差的授課方式，學員塞了滿腦子的理論，沒有實踐機會，回家遇到問題，也無從獲得支持和幫助。

“家庭教育培訓亂成了一鍋粥，最大的一個問題，是沒有進入這個領域的門檻，誰都可以搞。”中國教育學會家庭教育專業委員會名譽理事長趙忠心指出。

拋開教育的遮羞布，家教圖書和家教培訓，生意而已。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