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湯奶奶』

記者：許多家長都了解，華德福教育對老師的要求非常高，原因何在？

湯?徹麗：在華德福教育中，老師是里面的核心和關鍵。培養具有學習能力和觀察能力的孩子，需要老師懂得如何教會孩子觀察。這樣的老師應該是一個富有知識的人，但這不是指掌握很多學科知識內容，而是他理解一個人的發展規律，對孩子每個年齡階段的成長特征都有所了解。并且，把孩子當作獨立的個體，讓他們有自由表達的機會，教會孩子愛和關懷。

記者：您曾幫助過各個國家華德福幼兒園工作，在您看來，目前中國華德福教育的問題在哪里？未來應該努力的方向是什么？

湯?徹麗：其實，華德福教育在每個國家都面臨著各種挑戰。在中國，我發現越來越多家長意識到孩子的需求，希望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但在全世界范圍來說，好老師都是非常難找的，真正理解作為老師使命的人也并不多。現在的問題不是教育體系提供的知識點不夠，而是在信息時代背景下成長的孩子，有的已經發展出新的能力，這些新的能力甚至是我們大人都沒發展出來的，那么如何去理解當今孩子所面臨的處境和現狀，滿足不同孩子的需求，這是一大挑戰。目前我們培養老師的很多方式已經落后，達不到這一要求。而中國家長對好老師的需求如此之大。在中國，新教育的話題已經開始討論了，但要意識到培養老師的能力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記者：現在，許多中國家長非常重視教育，很想找到一個理想的學校，有的買學區房，有的嘗試體制外的教育模式，但理想和現實之間總是無法統一。

湯?徹麗：所有的教育都是從幼兒教育開始的，孩子的頭七年，奠定了他未來人生的基礎和學習能力。但我感到在中國，甚至整個亞洲文化圈里，對0-7歲學前教育的關注還不夠，甚至有一些孩子被迫提前學習。事實上，很多人已經失去了母親的本能，在過去傳統中國家庭里，母親本能知道孩子需要什么，應該怎么與孩子相處，但現在很多家長到了周末并不知道怎么陪伴孩子。

家長無論花多少錢，都不可能給孩子買一個未來，只有通過母親的陪伴和自身的提高去影響孩子。事實上，尋找一個完美的理想學校的過程，其實是父母對內心愧疚和焦慮的一種彌補，很多人是在跟風下做的選擇，作為家長，一定要多問問自己為什么做這個選擇，孩子真正的需求是什么。另外，如果媽媽狀態過于擔憂和焦慮，會影響到整個家庭氛圍，也會影響到孩子，這是最糟糕的。

記者：那么，家長如何識別哪些是好的教育，哪些是好老師呢？

湯?徹麗：一定要重視自己內心那份感受，能夠觸動到你內心的感受。可以看看那些給你提出意見的人，是不是帶著愛和關懷的品質，是不是想要傳遞真正的教育。建議家長不要過于焦慮和擔心，選擇學校前，找到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去了解，然后再去做決定。也可以閱讀一些兒童心理發展的相關書籍，了解孩子不同階段的需求是什么，或跟其他家長多多交流，想想作為家長可以如何支持到學校和孩子。

記者：近幾年，中國自殺的學生比例在逐年增高，對于這一現象，您的看法和意見是什么？

湯?徹麗：日本和韓國也是自殺率比較高的兩個國家。我發現，這些國家有一個共性，都強調很早開始智性學習，并且是在情感匱乏的環境里成長起來的。這些自殺的孩子童年經歷缺乏愉悅感，感受不到他人對自己作為一個人的關心和愛護，他們的生命力過多被用到頭腦中去，而生命其他部分卻沒有得到滋養和發展。而且，這些孩子看上去跟其他孩子差不多，其實身體內部器官，包括心臟、呼吸、肝肺的發展都比較弱，往往家庭又對他們有著過高的期待值。

記者：您已經72歲，仍在努力工作，您的動力來自哪里？可否談一談您對教育的期待？

湯?徹麗：我也在不斷問自己這個問題，不斷說我要退休了，但看到孩子有需求，家長有需求，就覺得只要自己身體健康足以支持，就應該去回應這種需求。談到對教育的期待，我始終相信我們的教育會越來越好，朝著孩子的需求、愉悅成長去不斷完善和發展。期待人們帶著更加開放的心態去理解人類，去聆聽孩子傳遞出來的需求，去看到每個獨立個體的特性。現在世界各國之間的聯系更加緊密，每個國家在相互影響，不管你喜歡與否，這已經是事實。未來也許不存在亞洲教育、歐洲教育，教育趨勢也不局限于區域化，而是朝著人類共同精神的需求去演進。

記者：我們知道，華德福教育一直提倡孩子不能過早接觸電子產品。但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許多國家和教育機構，諸如美國等，都在熱烈討論如何讓科技手段介入到幼兒的教育之中，以培養出面向未來的人才。

湯?徹麗：如今，人類已經發展到似乎很多科技都可以超出人類，去創造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對于科學家或發明家來說，他們的眼光很長遠，能夠去做這些研究是必要的，也是明智的。但是對于兒童來說，我們首先想到的應該是，先把他們自身所擁有的能力發展到完整的狀態。因為過早把一些科技的智能的帶給他，一定會剝奪他其他能力的發展，比如帶著想象力去思考的能力，對他人愛和尊重的能力，為他人服務的能力。而這些，恰恰都是我們教育中應該更多去關注的。在華德福學校，一般在高中以后才能使用電腦，這時，孩子發展出了抽象思維能力，成為了更真實的、具有道德感的人，已經準備好了接受非人類的科技。并且，在電腦課上，首先教孩子電腦是怎么制作的，如何運轉的，讓他們成為電腦的主人，而不是被電腦所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