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卡爾·馬克思

希特勒曾在《我的奮斗》中寫道:“雅利安人的最大的對立面就是猶太人”,他認為“對種族問題和猶太人問題沒有最清楚的認識,德意志民族就不會復興”。圖為水晶之夜(Kristallnacht,又譯碎玻璃之夜、十一月大迫害,1938年11月9日至10日凌晨,德國大規模反猶暴亂)后,德國的一家猶太人商店
布魯諾·鮑威爾在《現代猶太人和基督徒獲得自由的能力》(56—71頁)標題下探討了猶太教和基督教的關系,以及它們對批判的關系是它們“對獲得自由的能力”的關系。結論是:
“基督徒只要跨越一個臺階,即跨越自己的宗教,就可以完全廢除(放棄)宗教”,因而就可以獲得自由,“相反,猶太人不僅要摒棄自己的猶太本質,而且要摒棄自己宗教的趨于完成的發展,即摒棄自己宗教的那種始終與自己相異的發展”(第71頁)。
可見,鮑威爾在這里把猶太人的解放問題變成了純粹的宗教問題。誰更有希望得救,是猶太人還是基督徒?這個神學上的疑慮問題,在這里以啟蒙的形式再現:他們中間誰更有能力獲得解放?的確,已經不再是這樣提問:使人獲得自由的,是猶太教還是基督教?而是相反:什么使人更加自由?是對猶太教的否定還是對基督教的否定?
“如果猶太人想要獲得自由,那么他們不應該信奉基督教,而應該信奉解體了的基督教,信奉解體了的宗教,即信奉啟蒙、批判及其結果——自由的人性。”(第70頁)
鮑威爾在《猶太人問題》的結尾處認為猶太教只是對基督教的粗陋的宗教批判,因而從猶太教找到的“僅僅”是宗教意義。既然如此,不難預見,猶太人的解放在他筆下也會變成哲學兼神學的行動。
……
現在我們來考察一下現實的世俗猶太人,但不是像鮑威爾那樣,考察安息日的猶太人,而是考察日常的猶太人。
我們不是到猶太人的宗教里去尋找猶太人的秘密,而是到現實的猶太人里去尋找他的宗教的秘密。
猶太教的世俗基礎是什么呢?實際需要,自私自利。
猶太人的世俗禮拜是什么呢?經商牟利。他們的世俗的神是什么呢?金錢。
那好吧!從經商牟利和金錢中解放出來——因而從實際的、實在的猶太教中解放出來——就會是現代的自我解放了。
如果有一種社會組織消除了經商牟利的前提,從而消除經商牟利的可能性,那么這種社會組織也就會使猶太人不可能存在。他的宗教意識就會像淡淡的煙霧一樣,在社會這一現實的、生命所需的空氣中自行消失。另一方面,如果猶太人承認自己這個實際本質毫無價值,并為消除它而工作,那么他就會從自己以前的發展中解脫出來,直接為人的解放工作,并轉而反對人的自我異化的最高實際表現。
總之,我們在猶太教中看到普遍的現代的反社會的要素,而這種要素,經由有猶太人在這一壞的方面熱心參與的歷史發展,達到自己目前這樣的高度,即達到它必然解體的高度。
猶太人的解放,就其終極意義來說,就是人類從猶太精神(唯利是圖的思想和習氣)中解放出來。
猶太人已經用猶太人的方式解放了自己。
“例如在維也納只不過是被人寬容的猶太人,憑自己的金錢勢力決定著整個帝國的命運。在德國一個最小的邦中可能是毫無權利的猶太人,決定著歐洲的命運。各種同業公會和行會雖然不接納猶太人,或者仍然不同情他們,工業的大膽精神卻在嘲笑這些中世紀組織的固執。”(鮑威爾《猶太人問題》第114頁)
這并不是個別的事實。猶太人用猶太人的方式解放了自己,不僅因為他掌握了金錢勢力,而且因為金錢通過猶太人或者其他的人而成了世界勢力,猶太人的實際精神成了基督教各國人民的實際精神。基督徒在多大程度上成為猶太人,猶太人就在多大程度上解放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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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漢密爾頓上校說:
“新英格蘭的虔誠的和政治上自由的居民,是類似拉奧孔那樣的人,拉奧孔沒有作出最起碼的努力去掙脫纏住他的兩條蛇。瑪門是他們的偶像,他們不僅口頭上,而且整個身心都崇拜它。在他們的眼里,塵世無非是個交易所,而且他們確信,在這塵世間,他們除了要比自己鄰居富有而外,沒有別的使命。經商牟利占據了他們的全部思想,變換所經營的貨品,是他們唯一的休息。比如說,他們在旅行的時候也要背上自己的貨物或柜臺,而且所談的不是利息就是利潤。即使他們一時沒考慮自己的生意,那也只是為了要探聽一下別人的生意做得怎樣。” (托·漢密爾頓《美國人和美國風俗習慣》109—110頁)
的確,在北美,猶太精神對基督教世界的實際統治已經有了明確的、正常的表現:宣講福音本身,基督教的教職,都變成了商品,破產的商人講起了福音,富起來的福音傳教士做起了買賣。
“你看到的那位主持體面的布道集會的人,起初是個商人,經商失敗以后他才成了神職人員。另一個人,起初擔任神職,但當他手里有了些錢,他就離開布道臺而去經商牟利。在大多數人的眼里,神職真是一個賺錢的行業。”(博蒙,前引書第185、186頁)
鮑威爾認為,“這種情況是虛假的:在理論上不給予猶太人以政治權利,實際上他卻有很大的權力,而且在很大的范圍內顯示自己的政治影響,雖然這種影響在一些細節上被縮小了。”(《猶太人問題》第114頁)
猶太人的實際政治權力同他的政治權利之間的矛盾,就是政治同金錢勢力之間的矛盾。雖然在觀念上,政治凌駕于金錢勢力之上,其實前者是后者的奴隸。
猶太教之所以能保持與基督教同時存在,不僅因為它是對基督教的宗教批判,不僅因為它體現了對基督教的宗教起源的懷疑,而且因為猶太人的實際精神——猶太精神——在基督教社會本身中保持了自己的地位,甚至得到高度的發展。猶太人作為市民社會的特殊成員,只是市民社會的猶太精神的特殊表現。
猶太人的宗教的基礎本身是什么呢?實際需要,利己主義。
因此,猶太人的一神教,在其現實性上是許多需要的多神教,一種把廁所也變成神律的對象的多神教。實際需要、利己主義是市民社會的原則;只要市民社會完全從自身產生出政治國家,這個原則就赤裸裸地顯現出來。實際需要和自私自利的神就是金錢。
金錢是以色列人的妒忌之神;在他面前,一切神都要退位。金錢貶低了人所崇奉的一切神,并把一切神都變成商品。金錢是一切事物的普遍的、獨立自在的價值。因此它剝奪了整個世界——人的世界和自然界——固有的價值。金錢是人的勞動和人的存在的同人相異化的本質;這種異己的本質統治了人,而人則向它頂禮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