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東
美國國務卿蓬佩奧2日至5日完成對馬來西亞、新加坡和印尼等東南亞三國的訪問,并參加了東亞系列外長會。整個行程中,他較為明晰地勾勒出特朗普政府所謂“印太戰略”中尚未公開言明的大致原則:
首先,大國競爭的原則。絕不允許亞太區域出現削弱美國主導地位的競爭對手,是美國長期以來戰略規劃的指導原則。在冷戰開始到上世紀末的亞太區域,美國曾在安全上將蘇聯、經濟上將日本界定為此類對象,并通過毫不妥協的政策先后拖垮了蘇聯、拖弱了日本。21世紀以來,中國的崛起招致美國抵制。不論是奧巴馬政府的“亞太再平衡”還是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戰略”,美國亞太戰略不變的主題是削弱或邊緣化中國的地區影響力。蓬佩奧反復表達的“亞太地區不能由任一國家主導”,以及美方試圖以“印太戰略”框架下的經濟投資抵消“一帶一路”倡議,都傳遞出這樣的含義。
其次,在安全與經濟分割的基礎上鞏固聯盟的原則。當前亞太區域經濟與安全架構的重建處于關鍵調整階段。美方的“印太戰略”承繼了冷戰結束以來持續擴大和強化聯盟、進而撕裂區域安全的慣有做法,一方面公開指責中方將南海區域軍事化,疏離南海區域國家與中國的關系;一方面極力夸大東南亞區域任何紛爭,在區域國家中散播不和的種子,以展示美方的重要以及他國對美國的依賴。與以往不同,“印太戰略”將安全聯盟的觀念移植到構建經濟聯盟的實踐上來。其反復強調和付諸實踐的是構建美日澳三方經濟聯盟,進而打造美國主導的亞太經濟架構,這樣做的后果必定是亞太區域的安全與經濟“雙對立”,導致亞太區域一體化進程停滯,損害區域各國家利益。
第三,經濟規劃差別化為突出特點的逆全球化原則。在這次東亞行中,蓬佩奧再次表達了特朗普政府以美國為中心的眾多雙邊貿易協定來重塑亞太經濟格局的規劃。雖然美方標榜這是高標準的更好貿易安排,但所有人都明白,單個亞太國家相對美國而言在貿易談判中一定處于弱勢地位,這樣的談判多半會導致以損傷本國利益而向美國輸血的結局,構建起來的一定是美國在亞太貿易鏈條中高居頂端、他國處于中低端的不公平貿易格局。盡管美方宣稱也支持自由貿易和以規則為基礎的秩序,但其實際政策導致的將是一個喪失公正和平等、高度等級化的貿易格局,這既違背自由貿易核心精神,也背離多邊主義互惠共贏的全球化時代潮流。
第四,他國主權弱化的原則。盡管蓬佩奧在勾勒所謂自由開放的“印太戰略”時,表達了捍衛各國主權免遭脅迫的立場,但他卻又不斷指責他國選舉不公、治理不當,侵害別國主權;他一面強調南海海空航行自由的重要性,一面又漠視南海區域相關國家海上主權和協調合作的努力,同樣漠視自身以將南海軍事化的方式,破壞區域國家真正維護南海自由開放的現實。冷戰結束以來,美國一貫以別國主權的相對化或弱化來構建展示美國責任的國際秩序,蓬佩奧再次表達出了這種觀念。在蓬佩奧的勾勒中,任何不合乎美國利益訴求的他國主權,都是可以公然干預的,美方言行長期以來大致如此。
蓬佩奧的東南亞之行,可以說是拉開了“印太戰略”在東南亞區域付諸實踐的序幕。美方表達了推進區域一體化和互聯互通的良好愿望,并明確了東盟在“印太戰略”中核心地位的立場。但美方向東盟承諾的1.13億美元科技、能源和基礎設施領域援助以及3億美元安全援助,在額度上與美國對東盟重要性的定位及其期待東盟國家給予美國的幫助之間存在巨大鴻溝。繼續對朝鮮去核全方位施壓、繼續按照美國標準進行國內治理改革、與美國站在一起抵制中國等等,這些美國要求東盟國家付出的代價,令后者感到特朗普政府著實是在與自己玩弄“交易的藝術”。
特朗普政府對東南亞奉行反映貿易保護主義和單邊主義色彩的逆全球化貿易政策,在東盟外長會上遭到幾乎一致性的反對。特朗普政府拋棄前任與部分東盟國家構建TPP的舉措,更令東盟國家對美國東盟政策的連續性與可持續性產生質疑。可以明顯看出,東盟國家對美國的信任度在降低,蓬佩奧表達的“印太戰略”在東盟國家中并未受到普遍歡迎。特朗普政府以構建經濟聯盟確立美國主導亞太經濟格局的舉措,甚至導致了美國與日澳等安全盟國的疏離。面對一個奉行極端經濟民族主義的美國,后者紛紛尋求加強對華經貿和其他領域聯系,致力于融入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而非吊在所謂“印太戰略”這棵樹上受罪。
美國確實認識到21世紀全球繁榮與否的關鍵,取決于亞太區域格局的構建狀況,并試圖對此加以引領,但“印太戰略”卻是一個將亞太推向20世紀那個充滿紛爭年代的政策處方。它給亞太帶來的將是更多的分裂而非繁榮,還是擱置起來吧。▲
(作者是外交學院國際關系研究所教授)
環球時報2018-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