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經驗：以協商民主助力構建新型政商關系

唐昊

“粵商·省長面對面協商座談會”的設計及效果，顯示了一種“虛功實做”的協商民主思路：通過挖掘政協資源，積極搭建平臺，推動深化政商關系改革，打消民營企業的疑慮，降低企業綜合成本，從而重塑了廣東營商環境的新優勢。

廣東人的務實不僅存在于“悶聲發大財”的商業領域，也體現在長于創新和短于宣傳的政務領域。作為廣東省政協的協商民主創新品牌，到2018年5月，“粵商·省長面對面協商座談會”已成功舉辦了兩屆。這種舉措，因不求收效于一時，可能難以成為媒體熱點。但就實際效果而言，正是這種創新累積，在悄無聲息之間改變著廣東的營商環境。

創新協商民主機制

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推動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統籌推進政黨協商、人大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以及社會組織協商。

政協本身就是協商民主的重要渠道和專門協商機構。但政治協商會議又不僅僅是一個機構，也是一種制度。這就要求政協工作需要在政協會議之外進行廣泛的延伸。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協商民主是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特有形式和獨特優勢。這兩個“特”字，也意味著政協本身的工作不能像其它機構那樣按部就班、四平八穩地行事，而是要因應時代變化而不斷創新，如此才能保持自身的特有形式和獨特優勢。

2017年初，上任伊始的廣東省省長馬興瑞到省政協走訪時，與省政協主席王榮達成了構建“粵商·省長面對面協商座談會”的共識。座談會由省政協主席主持，省長和省政府分管領導、相關職能部門負責人出席，知名實體經濟企業家和商會組織代表參加。座談會的目的在于發揮政協平臺作用，凝聚社會各界力量，提升粵商發展信心，推動廣東產業轉型升級。

從“粵商·省長面對面協商座談會”這個名字看，把“粵商”放在“省長”之前，本身就表明了政府的謙虛態度，試圖體現服務型政府的定位。這在全國各省級政協工作中都是沒有先例的。至于座談會現場，從座位安排到發言程序，都體現了平等溝通的思維。大家談話的主題也是把切實解決問題和平等交流信息放在首位。

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時代，多領域、多層次、多形式的協商民主實踐對政府來說意義重大：面對復雜化的社會現實，公共協商進行得越充分，政府能夠獲得真實和普遍的信息，決策者就越能理解社會成員的利益，以及社會的共同特性如何與這些利益相關聯，從而有效改善民主決策的結果，提升立法和決策的質量。同時，公共協商還能通過討論、審議、傳播等過程賦予立法和決策以更大的合法性。“粵商·省長面對面協商座談會”的價值正在于立足廣東實際，發揮協商民主的獨特優勢。

政協本身就是不同“界別”的民主協商平臺，通過政治協商制度所實現的協商民主形式也不僅限于正式制度，而是呈現出更加多樣化的趨勢。包括專題協商座談會、人事協商座談會、委員專題調研、以及其它協商形式等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顯示出協商民主可以廣泛多層發展。而“粵商·省長面對面協商座談會”就屬于典型的專題協商座談會形式。

構建新型“親”“清”政商關系

在以往的改革開放進程中，政商關系不但影響著改革的方向和動力，也是政府最難處理的一種政治關系。在缺乏制度層面引導和規范的情況下，政治家和商人走得遠了，井水不犯河水，或過于注重商人的“原罪”，就會導致對立；走得近了，搞勾肩搭背、利益勾結，就會把正常的政商關系庸俗化，同樣不利于民營經濟發展，還會導致權錢交易和官員腐敗。

習近平總書記就構建新型政商關系作過闡述，指出新型政商關系概括起來說就是“親”“清”兩個字，即“要坦蕩真誠同民營企業接觸交往，特別是在民營企業遇到困難和問題情況下更要積極作為、靠前服務，對非公有制經濟人士多關注、多談心、多引導，幫助解決實際困難，真心實意支持民營經濟發展”，“同民營企業家的關系要清白、純潔，不能有貪心私心，不能以權謀私，不能搞權錢交易”。

“親”“清”的標準看起來非常清楚，但實踐起來難度不小。因為這種新型政商關系仍要依賴官員自身的政治素養和道德素養，如果缺乏制度層面的支持，就無法形成可靠的規范和約束。而“粵商·省長面對面協商座談會”這樣的模式則提供了一種新路徑，它可以把官員和企業家的交往變成制度化的、公開透明的交往，在制度的規范下就更容易做到“親”“清”兩字。

在座談會的設計中，政府體現出的是努力幫助企業解難脫困、轉型提升的誠意。唯品會（中國）有限公司副總裁黃紅英是第一次參加座談會，她表示，能與省長零距離溝通，彼此以誠相待，體現了廣東人務實、包容的精神。座談會所呈現的這種氛圍，密切了政府與非公有制經濟人士、新的社會階層人士的聯系溝通，重在一個“親”字。

與此同時，座談會著力打造一個“政府和企業”而非“官員和商人”的公開交往平臺。2018年5月18日的這次座談會像以往那樣保持了高規格：省政府方面參加的，除了省長馬興瑞出席，省政協主席王榮主持外，還有其他省政府領導和省直有關單位負責同志。所有的溝通交流都在公開場合進行，在媒體和公眾的監督下進行，保障了一個“清”字。

以公開透明的座談會機制為紐帶，政協可以公開、透明、有效地團結的企業面越來越寬。除2017年參會的格力集團、TCL集團、美的集團、白云電器、正威國際、順豐快遞、溫氏集團外，2018年參會的有騰訊、比亞迪、長隆集團、華大基因、唯品會、陽江十八子等。企業參與踴躍，表明這種“親”“清”關系不但受到政府方面的認可，也受到企業家的歡迎。

搭建政企協商新平臺

以政協的專題協商會議為紐帶，建設良好的政商關系，其實還不是最終目的。目下的中國，發展仍是第一要務。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而政府機制的創新、政商關系的規范和諧，正是中國經濟健康持續發展的前提條件。

改革開放后，民營企業越來越成為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目前民營經濟占GDP的比重、民間投資占固定資產投資的比重雙雙超過60%。這當然離不開政府的扶持。而當民營企業成長起來后，企業如何與政府相處，以及官員個人如何處理與企業家的關系，都是新發展階段必須回答的問題。在這次協商座談會上，馬化騰、王傳福、孔令涌、劉偉、汪建、陳健仁、黃文仔這些企業總裁都親身參與，足以體現他們對這個問題的重視。

在政府一方，其重視程度比企業只高不低。為提升座談效率，為考察政策落實情況及企業的新訴求，省政協早在2018年3月就開展了“促進我省民營經濟發展”專題調研，并形成了一份厚厚的調研報告。這也是座談會從議題設置到問題回應都具有相當針對性的主要背景。此外，座談會中，省長并非“一個人在戰斗”，各省直機關負責人也出席會議，就坐在企業家的身后，表明主辦方力求當場解決問題。

不過，這種高規格座談會的價值要遠遠超過解決一些具體問題。由于匯聚了不同行業的頂級企業家代表，通過交流得來許多有價值的信息，比政府對企業的直接支持更有意義。馬興瑞省長提出基礎教育、基礎研究等諸多領域的政府重視的方向，而企業所提供的當下商業發展的重要信息，為抓好戰略性新興產業，強化重點領域建設提供了基本依據。

經過數月的細致準備和一個下午的熱烈發言，座談會形成了諸多政策共識，包括：完善人才供給政策，支持民營企業培育和引進創新人才；進一步加強對創新型民營企業的扶持力度，推進產業轉型升級；降低企業和政府之間的溝通成本；依法保護民營企業合法權益，嚴格規范企業經營行為等。此外，關于“設立粵港澳大灣區發展委員會”“政府和企業人才雙向掛職”等建議，對決策者來說，也是一次難得的頭腦風暴了。

“粵商·省長面對面協商座談會”的設計及效果，顯示了一種“虛功實做”的協商民主思路：通過挖掘政協資源，積極搭建平臺，推動深化政商關系改革，打消民營企業對機制環境的疑慮，降低企業綜合成本，從而重塑了廣東營商環境的新優勢。通過協商民主實踐，為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有力支撐，可以被視為政協工作由虛到實轉變的一種新的嘗試。

當前中國正在深入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發展是第一要務，人才是第一資源，創新是第一動力。”以往的發展經驗表明：在以創新促發展的大勢下，政府的體制機制創新甚至比企業的技術創新更為重要。

（作者系華南師范大學政治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