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卓澤淵中共中央黨校政法部主任、教授
合法與違法之間的關系是非常復雜的,有時甚至有些詭異。合法與違法,一般地說界限分明。當然也有說不清的時候。說不清也罷了,更有完全顛倒的情形。一些人認為是合法的,卻被另外一些人當作了違法;而一些人認為是違法的,卻又被另外一些人當作了合法。說來像是繞口令,也多少有些費解。
有時,一些人認為“合法的”卻被另外一些人當作了“違法”。一個時期,我國普遍存在“同命不同價”的問題,即使到了今天,這個狀況也還沒有得到徹底改變。在一個事故中,當然最典型的是車禍事故中,一個城里人死亡了,其家屬所獲得的賠償額往往是一個農村人死亡后家屬獲得賠償額的兩倍或者三倍。反過來說,一個鄉下人的命價也就是城里人命價的二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一乃至更低。由于有關交通法規就是這么規定的,所以多數警察、法官都會不自主不自覺地認為這是合法的,就是作為代理人的許多律師也同樣會熟視無睹,自覺不自覺地也認為它是合法的。如果把這個問題交給一個老農,一個所謂不熟悉法律的公民,也許他們就會覺得這根本就不合法,甚至這個裁決本身就是違法的。因為他們絕對不會相信會有這樣的法律。在他們的心目中,法律一定是平等的,而平等的法律一定是同命同價的。可見“老農”、“不熟悉法律的公民”他們所說的“法”并不是文本中“制度的法”,而是他們頭腦中“觀念的法”。
有時又有另外的例證,一些人認為是違法的,卻被另一些人當作了合法。比如父母對于子女的棍棒教育。父母對于兒女當然具有教育的權利,但是并沒有任何法律賦予其進行棍棒教育的權利。任何人,即使是父母也不能侵犯孩子的人身權利。對于父母傷害兒女尤其是傷害未成年人身體的毆打行為,在許多社會成員那里都被認為是合法的,其實它本身就是違法的。那些實施“棍棒教育”的家長,他們心目的法律并不是“制度的法”,也同樣是“觀念的法”。
人們評價某一行為所使用的法,有時用的是制度的法,有時則是觀念的法。在我寫作的教科書和有關著作中,總是把法分為三種:觀念的法、制度的法、現實的法。一個社會,最好的法治狀態是三者的高度統一,有機協調,而不是各執一端,相互矛盾。
法律的這種劃分如果是成立的,也給人們提出了應有的法治要求。作為國家最好是把制度的法做得與合乎理性的觀念的法一致,最好將現實的法建造得與制度的法和觀念的法一致。從守法上講,最好是既能遵守“制度的法”,也能遵守“觀念的法”,自覺地與“制度的法”“觀念的法”保持一致。社會成員尤其是領導干部切莫以為只要遵守了“制度的法”就無所謂,就等于守法了。其實,只要違反了“觀念的法”,在許多老百姓那里都會被理解為“不守法”或者“違法”。作為領導干部,更不能簡單地根據自己的意愿制定或者修改法律,然后使自己的不當行為合法。因為“制度的法”變了,人們“觀念的法”并沒有變,還會有許多人固執地認為你“違法”了,因為你違反人們“觀念的法”。對于法律的真正敬畏,就要真正實行法治,就要堅決地服從法律,甚至是服從自己不喜歡或者對于自己不利的法律。即使是那些手握重權的領導人,也不應憑借自己的權力而任性地將法律修改得符合自己個人的意愿。真正的法治需要真正的堅守。人們尤其是政治家們所堅守的既應有“制度的法”,還應有“觀念的法”,要努力使自己成為堅守法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