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美食達人”做同桌

安一心

一

姜艷自稱是“美食達人”，說在小城里，凡是好吃又有特點的店鋪，就沒她沒去過的。對于這點，我確信無疑。畢竟她能夠一個不落地講出那條長長的美食街上每一間店鋪的主營食品。真不知她到底逛了多少回！

姜艷對于“吃”相當有心得。為了早餐能夠吃到最正宗的灌湯包，她早早起床，然后騎上半小時的自行車，繞城小半圈，到舊城區去吃。好在小城不大，她即便來去匆匆，依舊能在校門關起前趕回。

看著氣喘吁吁的她，我不解地問：“你這是何苦呢？跑那么遠的路，就為了吃幾個包子，難道其他店鋪的包子就不是包子了嗎？”姜艷喘著氣，說：“你不懂，那家灌湯包的包子皮薄、餡香、湯汁鮮，一口咬開，唇齒留香，為了那滋味，再累也值了。”

我不解也不屑，就為了吃幾個包子，每天少睡半小時，真值得嗎？可能是長期住校，我對美食已不奢望，只期盼饑腸轆轆時能夠早幾分鐘填飽肚子。晚上肚子餓時，宿舍四個人，合泡一包方便面，為保證每人能喝上幾口湯，就多加開水撒點鹽，竟也覺得是“世間美味”。

我把四人合泡一包方便面的事告訴姜艷時，她捏著我的下巴，故作憐惜地說：“小可憐，這么慘，看看這下巴都尖了。要不，以后姐姐給你帶好吃的？”我拂去她的手，忍痛拒絕：“不要！吃了那么美味的灌湯包，我以后怎么吃學校的白米粥呀？享受不了。”

我說的是實話，學校的伙食清湯寡水，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

二

一天早上，姜艷真把傳說中“皮薄餡香”的灌湯包帶到學校來了。她才進教室，鼻子靈的同學就開始大叫起來：“什么東西呀，好香！”

這一嚷不要緊，所有人都馬上圍到姜艷身邊，深深地嗅著，仿佛多吸幾口空氣中的香味也是賺的。“姜艷，搞什么呀，我早飯吃得飽飽的，聞這香味，現在就開始餓了，這一上午怎么過呀？”有人不滿地沖姜艷抱怨。

我趕緊湊近姜艷的耳邊：“西城的灌湯包？為我帶的？”姜艷點點頭，低聲說：“可以給你吃一個，嘗嘗鮮。早上碰上交通事故，路堵了，我來不及在店鋪吃就帶來學校了。”“一個？”我遲疑地重復一遍，以為自己聽錯

了——不是特地帶給我的嗎，怎么才一個？確定是一個后，我說：“謝謝呀，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我怕吃上癮以后吃不了學校的伙食。”話雖這樣說，但心里卻在失望地想，什么呀，說是給我帶好吃的，合著就給我一個呀？我才不要。

可是真的好香！我深深嗅一口飄著肉香味的空氣，感覺每個毛孔都在悄然打開，但我立即止住了臆想——美食又不是我的，想這些干嗎？我屏住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到課本上，但才一小會兒，我又被飄來的香氣俘虜了，心里卻開始埋怨姜艷：就給一個？什么意思嘛，我們的關系那么好，就只值一個肉包子嗎？

早讀課結束，老師剛離開，姜艷馬上把肉包子掏出來擺放在桌上。有點冷了，香氣沒再四散。可是姜艷大咧咧地咬開一半時，那香味又飄過來。我禁不住咽下一口口水，然后站起身迅速跑出去，再呆下去，我真怕會控制不住，直接搶了姜艷的包子吃。

“干嗎離開呀？說好給你嘗一個的。”姜艷見我要走，急忙叫住我。

“謝謝啦，留你自己吃吧。”我丟下一句，趕緊撤，再不想被那香氣誘惑。

三

學校食堂的菜實在是不好吃，可是我又能怎么樣呢？肚子餓了總得填飽。每天吃飯時，我啃著紅燒蘿卜，就想象自己正津津有味地吃紅燒肉，咀著青菜，卻當自己在吃清蒸魚，還一遍遍在心里暗示自己：好香呀，好香呀！硬是把一盤食不知味的飯菜吃得“砸吧嘴”。

“有這么好吃嗎？你吃得這么香，我卻難以下咽。”一個女生好奇地問我。“你把普通的飯菜當成美味佳肴就行啦，保證吃什么都香。”我如實說。“你這是典型的‘畫餅充饑。”邊上一個男生聽后笑著接茬。

住校生能有什么辦法呢？雖然校門外就有不少小炒店，但是對于我們這些窮學生來說，偶爾犒勞一下自己還行，如果想天天吃，伙食費根本不夠。最煩的就是姜艷，跟這個“美食達人”同桌，我真是受夠了。她天天在第三、四節課課間跟我分享美食，讓我的肚子總是餓得“咕咕”叫，嘴里還不停吞口水，丟死人了。

又一天自習課時，姜艷神秘兮兮地趴過來對我說：“你知道嗎？美食街上新開了一家‘片皮鴨店，人好多喲，天天排長隊。”我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然后假裝平靜地說：“跟我有什么關系呢？我又吃不到。”

“當然有關系，我準備請你去品嘗一次。”姜艷熱情無比。我卻直接潑冷水：“算了吧，我還是老老實實將就學校食堂，權當減肥。”“你還在為上次灌湯包的事生氣呀？那可是我的早餐啊，總不能全給你吃了吧？那我這次請你吃兩卷‘片皮鴨總可以吧？一卷就要十塊錢呢，而且一卷很大的，味道真的超級棒！”

被姜艷這么一說，我有點不好意思了。我確實有點耿耿于懷，她老說要請我吃這吃那，卻不兌現，還老告訴我那么多美食，搞得我現在吃什么都沒滋沒味。但仔細想一想，我仗著關系好就要求別人無理由地對自己付出，這也是不對的。

“那我把零花錢全帶去吧，來這讀書這么久了，美食街我還一次都沒去過呢。”實在禁不起誘惑，我服軟了，決定接受姜艷的好意。去逛逛也好，開開眼界，以后一定要克制住自己，把心思都用在讀書上，只要考好了，父母就有獎勵，到時再犒勞犒勞自己。

四

美食街上煙熏火燎，香氣四溢，樂聲飛揚。遠遠望去人頭攢動，真是熱鬧非凡。我緊跟在姜艷身后，聽她一一給我介紹各個攤子的特色美食。什么撒尿牛丸、過橋米線、醇香蘿卜糕、香酥桂花餅、五香臭豆腐……真是五花八門。

我不停地咽口水，那么多好吃的，我有限的零花錢哪夠呀，于是決定好好選幾樣嘗嘗，看看味道是否真像姜艷說的那么絕。

姜艷買了兩串炸魷魚，我們一邊走一邊吃。味道真不賴，我被辣得直哈氣。她指著眼前的人群說：“‘片皮鴨就在前面，人多吧？”我看了看，才確信她沒夸大其詞。小小一間“片皮鴨”店，門口竟然排著二十幾米長的隊伍，我算了算，至少有三十幾號男女老少在排隊。

“趕緊，我們排過去，‘片皮鴨每天都是限量供應，萬一賣完了就得等第二天。”姜艷邊說邊拉著我跑過去排在長長隊伍的后面。才站好，后邊又跟上了一個抱孩子的年輕爸爸。

“爸爸，‘片皮鴨好吃，香香的。”年輕爸爸懷里那個三四歲模樣的小男孩一邊說著，一邊深深地嗅了一下。看孩子模樣可愛，我沖他笑了笑。小男孩不怕生，見我對他笑，就樂呵呵地說：“姐姐，你也愛吃‘片皮鴨嗎？”我笑著點頭。

姜艷正吃著魷魚，聽到我在跟人聊天就轉過身說：“魷魚趁熱吃，冷了就有腥味。”“爸爸，我也要吃魷魚。”見我們在吃東西，小男孩馬上向他爸爸提要求。“過一會吧，我們先把‘片皮鴨買好了再去買，好不好？”年輕爸爸笑著對他孩子說。小男孩乖巧地點頭應好。我和姜艷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刷刷”幾口就把魷魚串解決了，免得小男孩眼饞。

聊著天，前面的人漸漸減少。輪到我們時，‘片皮鴨僅剩下兩卷了。姜艷付過錢后，把其中一卷遞給我，這時，身后的小男孩突然哭了起來：“爸爸，‘片皮鴨沒有了。”我愣了一下，左右為難，我好想嘗嘗排了這么辛苦的隊才買來的‘片皮鴨，可是小男孩一直在哭——他也想吃。

年輕爸爸在安撫小男孩，我想了想，還是把手中的‘片皮鴨遞給他，“弟弟，給你吃吧，姐姐去買羊肉串。”孩子爸爸還在拒絕，但小男孩不客氣地一口咬了下去。

“那我把錢給你吧，姑娘。”孩子爸爸說，然后把錢遞過來。姜艷沒拿，笑著拉我走了。一轉身，她就把她手中的“片皮鴨”卷塞進了我的嘴里，笑著說：“還是你吃吧，說好我今天請客。”

五

學校食堂的伙食依舊清湯寡水，我沒得選，只能每天吃飯時，繼續自我催眠，把蘿卜當成紅燒肉，把豆腐想成魚片，雖不美味，但也能夠填飽肚子。其實饑腸轆轆時，哪還管得上美味不美味了。

最讓大家羨慕嫉妒恨的是，嘗遍美食的姜艷，卻從來不會發胖。我們住校生中有個女孩，哪怕吃得很少，身體仍是一天天發胖。她有次看著姜艷瘦長的背影，對我說：“我就奇怪了，你說姜艷那么愛吃，怎么就不長胖？我天天在學校一沒油水二沒肉，體重卻一個勁地漲，真是不公平！”“可能她天生長不胖吧。”我如實說。

姜艷從不掩飾她對美食的熱愛，她說人只有吃飽吃好才有力氣學習。我不敢奢望吃好，只求吃飽，畢竟住校，哪能有什么多講究？不過，和“美食達人”同桌的好處就是：我也嘗到了很多她推薦過的美味小吃。只可憐我的小“荷包”，每個月都沒有錢余下。我也不好意思總向父母要錢，只能加倍努力地學習，用優異的成績回報父母。

最開心的是，有次姜艷邀請我們幾個同學去她家玩，到飯點時，為了證實她是位心靈手巧的“美食達人”，她居然自己親手做飯做菜，讓我們欣賞到了她高超的廚藝。

那天，我陪著她去市場采購，看她買菜時挑挑揀揀的，儼然一副行家里手的模樣，就笑著逗樂：“姜艷，你怎么像個家庭主婦呀？”

“那是，我最愛陪我媽逛菜市了，想吃什么就買來自己做，這是生活樂趣。我喜歡吃，也喜歡自己動手，‘美食達人哪能光說不練呢？”姜艷一臉自豪地說。

我其實挺羨慕她的。她可以為了吃上最正宗的灌湯包每天早起半小時、繞城小半圈，也可以為了吃上“片皮鴨”排長隊。認真想一想，喜歡美食并沒有什么錯呀！而她做其他的事也一樣，只要認準了就會全力以赴，其實這才是她這位“美食達人”身上最讓人欣賞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