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

簡介：佳瑋，本名張家瑋，1993年生，北京大學碩士在讀。在《詩刊》《詩選刊》《解放軍文藝》《十月》《星星》《中國詩歌》《詩歌月刊》《揚子江》《詩潮》等發表詩歌、評論、譯詩，出版譯著《詩選》（中英）、《短詩選》（中英）等多部。

上水

佳瑋（石家莊）

大地之約

后來，我終于知道了

螞蟻的幸福，就散落在大地上

散落在它們能夠到達

并且在天黑之前

能夠返回的地方

它們通過挖掘蟻巢，了解土質

通過奔跑，丈量家園的遼闊

比身體還小的快樂

在星火傳遞中熊熊燃燒

感染了身體之外的世界

只有腳踩大地，螞蟻才能深刻感知

自己的大，或者小

內河

外部環境每天都在更新

只有石頭是舊有的

內部隱藏著鈣代的體溫

血液的火焰，試圖讓一切

脫胎換骨

在身體內部生產水草和海鮮

繁殖魚和大型鯨

并給予它們天空

供夜間仰望

內心像水一樣充盈，不因為它小

正如外部虛無，不因為

它大

寧靜之水

沒有一朵浪花能夠承擔飛翔

魚兒像飛鳥

潛伏在飛濺的氣浪中

用遼闊的水域

比喻天空，并沒有找到

對稱性

月光，被認為形容了

某種妥協，形容了天空下

最寧靜的那片水

碼 頭

在碼頭，貨物和人走走停停

堆放它們的區域

并無明顯標識

用重量、體積大小

或者外包裝來差異它們

搬運它們，似乎更有利于提高

勞動效率

幾十年前，與今天相比

貨物和人的變化

可以說，恍如隔世

我卻和當初一樣

時間的過濾網顯然遺漏了一些

它們無法控制的局面

或者角落

時間旋轉著

帶來或者帶走地面上的

那些用詞匯能夠敘舊的事物

剩下我一個人

時間的碎片，像風

路過我眼前

斜雨

雨線偶爾傾斜，由于風

造成行動中的雨，產生動搖

在即將著陸時，雨會糾正偏離

像高高舉起的雙手

地氣，讓雨無法背叛

斜雨多像彎腰勞作的農人

垂落的雨滴里，有晚歸的汗水

住在其中

異鄉

在異鄉，朝九晚五

糧食以色香味俱全的姿態

穿越我的腸胃

它們就像天空中的

塵埃，暫短地停留后

終將歸還大地

大地是沒有上鎖的家

無論命運的十字路口連接著

怎樣無常的聚散組合

無論此刻

我棲息在怎樣的異鄉

闊水

闊水與天空并不對稱

沉寂與喧囂也并不對立

它們的體積，無論怎樣比喻

都比不上它們各自的純凈

像不同葉子上的兩滴露水

居住在各自的寺院

（選自《紅豆》2018年3期）

簡介：白天偉，1993年生，畢業于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作品見于《詩刊》《詩選刊》《中國詩歌》等。

白天偉的詩

白天偉（保定）

五月十六日

杜鵑啼汽笛轟鳴。秘密，靜坐在這緩至的清晨

梧桐從夜色中剝離，重新展現生命的輪廓與色澤

飛絮散發梧桐的體香飄向青石階，以及天空、

屋頂與行人

綠色建筑上棲著遠道而來的清晨，它清新而寧靜

洞察行人心中綿軟的尾巴，迎面飛臨——

我走進這緩至的清晨，如同信徒輕吻向土地

又同行人徐徐而去，步入午時，回到陰濕的

十六平方，白色的襯衣臥于書架，拖鞋爬上皮箱

各菌種在鐵窗上肆意生長。屋里的人讀書洗菜吹口哨

一只執著的啄木鳥釘在樟樹上，附著遲到的哀傷

六月七日

開始是最困難的

被囚禁在辦公室靠椅上的刺客

決定開始行動：敲擊。

用力加速以使聲響顯著

似乎遺失的匕首就藏在這聲響中

擁擠的文字聞聲戰栗，必要

而多余。行刺的對象是虛構他的人

此人正望向窗外凝固的高樹

他們陰陽錯落，他凝神良久。

風過，刺客被遺落在六月七日的詩里

一個靜止如常的日子晃動起它的枝葉

一只虛構的飛鳥闖進了現實的天空

卻無跡可尋

五月二十八日

這身體愈發像世紀末的小型加工廠

坐落在幾十平米的土地上，冒著黑色的煙霧

舊機器從更早的年代來到這里，依然在運轉

如陳舊的骨頭扭動吱吱作響

工廠里擇料的婦女們就像他的胃、他的鼻孔

擇出廢舊衣物、布料中夾雜金屬與塑料

她們在濃煙中穿行，就像他的肺、他的呼吸

他體內奔走著的疲憊渾濁的空氣

多年竊居在廢舊工廠的人承認：

沒有它，生活就無從談起

所以他甘心為它違背意志

有時竟也因此生出恨來，以至于

那些為他工作的機器因疏于照料而生出銹來

他的悲傷成了一枚力不從心的釘子

未釘進圍墻，又不甘生銹終老

且不肯被扔掉。

往日的釘子就一顆顆堆積在他廢舊的工廠

清不出去，暗中銹蝕

我體內的湖泊在沉積，也在流動

族譜記載：崇禎年間，河間白氏七兄弟

移于這塊匪野之地，立門戶，繁衍后人

明初先祖從山西大槐樹下遷至河北

山西祖上正是屠殺趙人的白起之后

另有先人說祖上曾是西北回民

而西北之前，故鄉何處則無處可考

關于母親李氏的流變，家人也一無所知

自古故鄉一直在消失，故到何處是吾鄉

祖籍原本是一片空白，被無數次涂抹

如今填寫上賦予我記憶的姓氏、雪原與楊柳

我體內的湖泊在沉積，也在流動

我若定居南方，賦予兒女記憶的將是江水與香樟

他們和他們的兒女在祖籍一欄寫下的

是天子渡口，是黃河之北

是太行以西，還是長江以南

（選自詩選集《我聽見了時間：崛起的中國90后詩人》）

簡介：琳瑯，本名肖文博，1999年生，作品散見于《詩刊》《詩選刊》《中國詩歌》《青年詩歌年鑒》等。

自敘書

琳瑯（唐山）

石化

說到你，說到愛

我反省你我之間的沉屑

是否早已落在某片孤獨的羊群中

沉屑是你凋落的眼神，對嗎？

在我側身與年紀對峙時

它恥于與我相撞

只管跑向那些跛羊，增加籌碼

在羊蹄下面，踩碎來時的軌跡

我啊，從來沒有神的力量

只有一粒塵埃的臆想

在殘缺的軌跡上堆滿遲疑和惻隱之心

貪圖著每個羊蹄印的嗔怒

我恥于在臆想中的茫然

唯有等待，等待鐘聲響起時的搜刮

就算是一粒塵埃

也仍有被石化的權利

我不敢和高深的人聊天

他們有著厚厚的眼鏡片攜帶著突兀的瞳仁

像一支直筒望遠鏡一樣

竄到我的心房里

咂摸那幾扇被上天關上的門

他們說上天關上幾扇門，就一定為我打開一扇窗

至今我未摸到窗臺的邊角

只有一個狗洞，待鉆

外面是它們剔骨刀般的眼神

我曾吐出無數個字

用于談詩，熬字，煲雞湯

順勢長出無數塊在生命之外的骨頭

在滿屋子的勇敢和躲避之間

我驅趕所有從未遇見的勇氣，嫁接在生命之上，

骨頭之下

我們僅隔一條狗的距離

凌晨三點

人都睡了，關了燈，就從世間走進夢境

大概我的床離路太近了，夢就跑了

夢境和人間兩個世界的縫隙里

蟬還在用沙啞的嗓子拼命地叫

詮釋最后的喘息

路的對面是個屠宰場

陸續的引擎聲走得越來越近

三四只豬麻木地碰撞鐵籠

黑色的綢緞壓低虛偽

流出第一滴血，就回應了蟬。

記一塊石頭

去年秋天，我養的一只倉鼠死了

我把它的尸體埋在宿舍拐角處

我在土上，又壓了一塊石頭

一塊有棱有角的石頭

他的棱角，在切割一切入侵與親近

比如，卷起土的風，落下的雪，一分為二

一個名秋，一個名冬

比如，裸露與深藏，是白晝與黑夜

親近是血的味道夾雜

拒絕虛偽，總是要掉層皮的

它就在那只倉鼠的尸體上

守著他的棱角

今天我過拐角時

摸摸那塊石頭

比那個倉鼠尸體，還要涼。

自敘書

我如棉絮，聚而暖，獨而濁

身為云的贗品

常因吻不到煙火而沮喪

正因無法靠近溫暖

風雨中

才有了安身立命的理由

繞遠路

司機繞了遠路，打表器用數字丈量一塊中年男人的土地

我本想揭穿他的，后來又咽回嗓子里

也吃了一口這個季節的風

我寧愿認為，他是寒冷的安慰

幾分鐘為數不多的暖意

我寧愿認為，他可能喜歡我今天的穿著

天藍色的大衣，過濾掉幾片烏云

我寧愿認為，我們是前世彼此錯過的人

只有十幾分鐘的時間彌補紅塵

在一片靜謐的空氣里

我享受一個陌生人的拖延

從前世，到現在

說出口之前

說出口之前，歧途像戴著白手套的醫者

將為我所說出的贊美負責

話語，卷在舌尖下

彎曲向另一雙眼睛里

才可以，逃離世俗的唇齒

紅燈區的姑娘美艷無雙

這里仍然可以原諒原始的欲望

她們的影子一個比一個好看

風韻塑造輪廓，熬軟了女人的刺

永遠不會在這個世界失寵

如果可以的話

招招手

我想讓我臃腫的語言

先進入她們的峽谷

臆想空間

整個空間，像一臺巨大的縫紉機

安靜地縫縫補補，編織夢魘

星光，是十億光年前的遺落

它走了，影子向我們傾倒

光中

姑娘的百褶裙，眼淚是在跳舞的水漬

空蕩蕩的芽孢，翻涌青澀的孤單

我拿什么裝進熾熱的青春

凝成汗液，淚滴

一些人停坐在高臺，一些人，臉貼在水泥路上

另一部分，高聲吶喊，泥潭中交杯換盞

合理是不合理的，惆悵是歡樂的

聽不見的夢囈，人們不承認這就是脈搏

我會抱著一切，穿過村莊，穿過無常

讓我赤裸地躺在土地上吧

最接近幾億年前的赤裸

紀念

死在昨天的今天

凌晨四點敘

馬路上兩排路燈發著光

在路人和車輛的頭頂上奔跑

我們從不介意頭頂上的光

并且常常將他們比作信仰、未來和愛情

甚至比作生存的必需品

像一只鐵皮桶拼命接住雨水和雪花

接住上天的恩賜，來填滿空蕩蕩的內心

低俗抹了油，也擠進思考的窄巷

抬起頭，我好像一只碩大的飛蛾

慢慢靠近那些頭頂上的東西

低下頭，只看見一只螢火蟲

光在屁股后面搖搖欲墜

（選自《詩選刊》微信群）

簡介：繆妙，2001年生，衡水中學學生。

我想（外一首）

繆妙（衡水）

1

我想和你住在小城里

豆莢放了綠

牛羊遍地

古墻上有綠蘚的痕跡

屋檐上有透亮的水滴

住在小城里

我想和你去冰天雪地

看企鵝搖搖晃晃

看雪滿地，映著天空的顏色

看極光照在你臉上

看這個溫暖地帶里沒有的東西

我想和你去太平洋

想看無邊海洋的深藍

看海豚躍出水面輪船、汽笛

還有你的笑聲 一并收進耳底

眼眸里是你衣衫的拂動

和發絲攜著溫柔洋溢

我想和你一起寫詩

在家里的窗邊

看吊蘭垂地

金魚游來游去

那魚缸好似它的無邊無際

要寫很多詩

關于你，關于我

關于人類、生命、信仰和真理

我想和你去街邊的咖啡店

那里的陽光很好

我們可以聽店員的幾句歌聲

和音響里的小曲

我想和你去塞納河邊的書店

想去嗅嗅古書的味道

給人踏實、安靜

和無法自拔的沉浸感

我想去哪里都有你

去哪里都和你在一起

你那樣了解我，明白我

我們四目相對，低頭一笑

默契都在空氣里旋轉

我想和你一起老去

看時光留在我們身上的痕跡

看白發在昏黃的燈下閃亮

看皺紋里凝結的記憶

我想和你一同死去

再在下輩子相遇

我想——

“和你”

是多么好的事

寫首詩送給你：

2

十六年前我們第一次相遇

在醫院病房里

乳臭未干

咿呀學語

你的長發在春天的風里，夏天的

雨里，秋天的落葉和冬天的雪里

星光下

床頭邊

你說帶我去找美人魚

不自覺沉浸在你的兒歌里

恍然問

我都該能抱得動你

放心

不管做什么

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拉著你的手

不會丟下你

時光盡頭，是什么模樣？

晨光下

我和你一起

3

我想和你去寺廟，去佛堂

聽空靈的鐘聲在耳畔回蕩

看殿前的紅燭襯著佛眼的光

老松還立在門旁

我們像是況外人

看虔誠的信仰

聞樟木的清香

眼里滿是溫柔和寬容

被洗禮了

感受最深刻的難忘

我想和你去山上

鹿的目光鳥的歌唱

芍藥的花香狗尾草的搖晃

忘記滿城霓虹和琳瑯

我想和你去最踏實的地方

把度過的時間變得有意義

聽你講你年輕時的夢想

即使如今

白發蒼蒼

4

我想和你一起仰望

一起在離天最近的地方

望見圓月照亮腳下

涼風伴著每一天堅定的步伐

我想和你看雪松

看雪天里你眼里的大霧

聽星未散月未消的清晨

你的聲聲號響

你的笑如星般明亮

陪伴的時光，那樣漫長

你的筆下物質繁復

我的口中子衿悠長

我眼中的安寧也出現在你身旁

你眼里也有同樣的景象

熱血沸騰

熱淚盈眶

5

我們在鬧市區里

坐對面

寫信

你寫你的

我寫我的

卻不知

我是寫給你

你是寫給我

6

余暉來了

桌上的菜和湯都還是熱的

你進門了

臉頰，鼻頭，耳朵

通紅

望光

誦經長響

長明燈晃

普渡了眾生的

大概是那佛眼里的光

不自主地就掌心合十

默訴衷腸

晨鐘暮鼓

晚課靜唱

熏暈著佛寺的

是那裊裊的煙圈和暖光

難抗拒的就心魂撼動

停滯目光

佛光通亮

靈隱寺旁

支撐著寺的骨的

是那深翠的龍藤和修竹

無法掩蓋的就止步凝望

聽那老戲唱

木香溢滿華嚴

智慧理德藏在魂與腸

博大厚重溺于眼眶

只得留著念想

卻不知為何落淚

就只想在那一盞燈下

望香樟

等佛光

簡介：劉杭，2002年生，承德縣一中學生。

初雪（外一首）

劉杭（承德）

空悠悠的紫塞小鎮

空悠悠的心

像天空中飛舞的雪花

在茫茫人海中，找不到依靠

這是一場久違的雪

從春天盼到冬天

從昨日盼到今日

盼了又盼，念了又念

真的到來了，卻又多了幾絲傷感

是憂嗎？是愁嗎？是恨嗎？

踏著初雪，感受著冬天

回眸看著我那一串串足跡

才恍然

我們的生命就這樣一步一步

走到了盡頭

竟來不及悼念！

立秋

轉涼的風在街巷穿行

小城忽然變得寧靜

會有凋落的葉

代替蝴蝶的身影

我拿起筆，記錄

夏天的顏色

用錄音機，記錄

最后的蟬鳴

我沒有無邊的法力

抓不住夏日的美景

我有發現美的眼睛

去欣賞滿天的星

人們坐在椅子上

看生命的四季

在這個凄美的季節

感嘆時光的流逝

在秋的背影里

我捕捉到了春的翅膀

眺望前路

我的眼前一片光明

簡介：韓含，2004年生，承德縣二中學生。

童年的天空（外一首）

韓含（承德）

童年有許多憂傷，

童年也有許多歡樂。

在一雙憂愁寡歡的眼睛里，

能否讀懂我們的歡聲笑語，

還有追逐夢想的飛翔？

老師總是告訴我們，

學習是快樂的小鳥。

在有風有雨的天空，

向著彩虹升起的地方奔跑……

忍讓與發怒

發怒是干旱的沙漠

忍讓就是清涼的山泉

發怒是酷冷的北極

忍讓就是溫暖的南方

發怒是山崩地裂的災難

忍讓就是風平浪靜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