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哪有那么多笨蛋

王二麻子

對高中這三年學習的記憶著實不多，唯一只剩下晚上為了熬夜寫數學卷子喝咖啡過量而心律不齊失眠那段，而高三的精華也就是這倒計時一百天。之前的半個多學期不是進度慢的老師趕進度，就是進度快的老師二刷課本。等到成堆的試卷像雪花、像鵝毛洋洋灑灑飄到每個人的桌面桌肚里，把大家都埋成雪人，真正的高三就來臨了。

說真的，卷子多不是騙你們，老師為了處理完試卷，一天至少一份當作業。到最后，課堂全用來寫卷子，批上分數，也就變成測驗。

測驗不可怕，可怕的是按高考的規格，上午晨讀連起兩節語文課，夠考一張高考語文卷子。

很顯然，像我這種數羊到天明的，遇到大清早的考試，臉一挨課桌一定睡得像個死豬。

正巧周三上午全是語文課，臉底下多了三張試卷枕著，睡得更舒坦，哈喇子都出來了。

同桌那時候嘲笑我：“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桌絕。”

但是光睡覺不成啊，語文卷子短時間補不齊，時間到了又躲不掉。皇帝不急太監急，同桌看我睡得流哈喇子急得不行，朝著脊梁骨就是一掌，打得我不僅立馬清醒差點當堂蹦了起來。

抹了嘴角的口水，瞪她一眼，寫試卷。寫幾行后，倒下，復被打醒，再寫幾行。

在這損樣兒下，語文選擇題我對了仨，九分。

分數低得別樹一幟，所以還沒等我擦凈嘴角就被請去喝茶了。

班主任教語文，自然有責任找我嘮嗑。前腳剛跨過辦公室的門檻，他就像個相聲演員似的對我鞠個躬，客客氣氣道：“您請坐。”

我頓感不妙。

“我給您鞠躬，因為我對不起您。身為我的學生，我沒把您教好是我的錯……”

我正襟危坐，戰戰兢兢聆聽班主任的語言藝術，略過了一遍遍響起的鈴聲，錯過了一節英語課、一節歷史課。

當他講到作文時，聲情并茂，正在興頭上，突然一聲悲鳴，打斷了他的發揮。

緊接著是我延綿不絕的哭嚎。

“你哭什么？”班主任有點蒙，看我鼻涕離桌面越來越近，趕忙遞上一卷紙。

我嚎得正心碎，拽出一張紙揪鼻子，沒搭理他。

我就不明白了，我挺能寫段子的，議論文卻不達標，怎么就沒我容身之地？還有數學，我身家性命都給它了，一個禮拜寫完全套卷子，一模竟然沒及格，念個大學都堪憂。

念不了大學，我該怎么辦啊……

但是這種心里話說出口實在有違我高冷的形象，我只好盡力壓抑住哭聲開始抽噎。

一個沒忍住，開始打嗝：“嗝……沒事，我只是觸景傷情，嗝……我可以的，嗝……”

“這孩子心里有壓力，就讓他哭吧。”隔壁班班主任插話，看著我哭反而笑起來。

“哭出來就好，”班主任也笑，笑得像尊彌勒佛，“心里壓著都哭出來，哭出來就好啦！”

能不好嗎？我長這么大還沒在人前哭過。我擦干凈臉，抓起那張超低分的卷子藏到身后，走前鄭重向他回鞠一躬：“謝謝您的衛生紙。我好了，我沒事，就我哭的這事兒……您別說出去啊！”

一模成績還沒公布全，二模倒氣勢洶洶殺至家門口。

二模學校參加了皖南六校聯考，含金量比一模高出不少，因此學校特別重視。

大概天性樂觀，傷心難過不過三分鐘，我總對自己有迷之自信。縱然在一模數學不及格的前提下，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寫很多很多卷子。卷子亂糟糟壘得像草稿紙，每次從紙堆里醒來，總覺得前途迷霧重重。

每張卷子對答案之前，我絞盡腦汁搜刮詞匯贊美自己給自己鼓氣；現在來看不過是自欺欺人，我連矯正錯誤的勇氣也沒有。唯一能做到的只是督促著自己“再寫一張”“再寫一張”。

結果鬼知道，二模又茬在數學上。

題目合我胃口，每道題最差能留個全尸。

前所未有的是，我提前半個小時寫完。我興奮地思考了五分鐘放學后是去吃涮羊肉還是麻辣燙來放飛自我，決定關東煮后開始認認真真檢查起后面的大題。

不好！草稿打到卷子上了！

不不不，這沒關系，劃掉就好。

虛驚一場。長吁一口氣，看看表，最后一題算完基本上打鈴交卷了。

監考老師提醒還有五分鐘交卷，我算得差不多了，翻翻卷子打了個哈欠。

這次可以走得瀟瀟灑灑。我看看周圍同學焦急的樣子，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呼”的一下，答題卡翻到正面，雪白雪白的空格，劃痕皆無。

全身的力氣一瞬間提到了心尖，再也落不下去。

“嗡嗡嗡嗡”一群蜜蜂涌進我的腦子里，跳著舞爬上爬下，把我的腦子攪成馬蜂窩。

死機了。

縱然我立即抓起筆一刻都沒有抬頭，還是在交卷的時候完整地剩下全部選擇題。

監考老師催了兩聲，見我依舊埋頭填涂，宣布不收我的試卷，越過我的座位收走了其他卷子。

我心跳得極快，筆尖顫抖，顧不上涂出了框，可還是補完了卷子追到監考老師跟前，期望她能收下我的卷子。我還記得她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長。

她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提點了我：“這要是高考，你可就沒有這么幸運了。”說罷輕輕嘆氣，收走卷子。

這要是高考，零分處理啊。

我滯在原地，想笑卻笑不出來，想哭也哭不出來。干涸了淚腺，只是失了魂一般，渾渾噩噩立了好久。

我想我可能在數學上真的沒有天賦，卷子一套一套地刷，紅叉每一套都有，一樣的多，錯的地方五花八門，某些錯誤看得我都想揍自己，比如二模這次。

努力不一定會有好結果呀，我果然是個笨蛋。我再也不要為數學瘋狂刷題了。

愛咋咋地，隨它去。

沒過幾天，二模成績出來了。這次我沒有急吼吼去辦公室看成績，而是趴在桌子上翻著作文精選。

同桌突然風一樣沖進教室，一邊拽我去辦公室看成績，一邊嘴里“嘖嘖”出聲：“完蛋了啊老王，沒想到你這次數學……完蛋了啊！”

嗯？數學嗎？難道我慌亂中填岔了答題卡？還是老師最后按零分處理了我的試卷？

我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到了辦公室，沒笑出來。因為所有老師盯著我，一臉嚴肅。

……不至于吧，我就數學完蛋了，有這么嚴重嗎？難道其他三門，也完了？

思及此處，我鼻梁一酸，打算棄門而去。

數學老師攔住我，一臉認真地問我：“你跟我說實話，你這次認真考試沒？”

……可不是嗎，我哪次不認真考啊？我點點頭，緊張得有點結巴：“怎……怎么了？”

“你這次咋考了前三啊！”老師眼睛一瞪，“上次還不及格呢！”

“啊？”我愣在原地接不上話：“可……可是我還延遲交卷了，寫超時了。”

老師反倒笑了：“那看樣子是走運了，這題目對你胃口。這次不錯，三模你不要懈怠啊！”

不不不，應該是我刷的題起作用了。

政治老師拍拍我的肩膀：“你是有潛力的，數學莫放松，高考應該可以拉你一把。”

我有點想哭。寫了那么多的題，總算看到希望了。我果然不是笨蛋！

雖然之后數學沒有考過那么高分了，但也沒有拖過后腿。數學成績忽上忽下，一度讓我傷心透頂，可最后給我勇氣面對高考的，還是數學。

天才稀有，但世上也沒那么多的笨蛋。你可以妄自菲薄，但不要為此停下一直努力的腳步。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