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層里會有天光落下

溫多洛

就像今年我生日那天，沒人知道，我也沒告訴任何人，可是我還是給自己買了個小蛋糕，插上蠟燭，認認真真地許愿：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讓我找到通往未來的路。

高一我生日那天，恰逢半期考成績公布。爸媽知道我各科成績后，臉色不是太好看。我爸進我房間時，看到桌上的漢堡，還揶揄道：“喲，哪個男生送你的啊！”我抿著嘴沒說話，并沒有解釋那是我自己路過面包店給自己買的。

吃飯時，妹妹問爸媽：“姐姐今天生日，怎么連蛋糕都沒有？”我爸板著臉說：“考那么差，還有什么臉過生日！”我還是沒說話，低著頭扒拉著兩口飯，可是沒忍住，眼淚就掉到白米飯里了。

那天，我在日記里寫，以后再也不要過生日了，我不想每年這一天都會想起15歲時淚流滿面的自己。

此后的兩年里，我沒再過生日，也沒成為學習優異、笑容明朗的女生。我還是那個平淡無奇的我，上課依然聽不懂，作業依然不會做。每天放學和馬吉告一起回去，她講的趣事也不再讓我開懷大笑了。不是她沒有趣了，而是，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任何新鮮的事都不會打動我。每天我幾乎都是憂心忡忡地去上課，然后又心事重重地下課。

從成績中等到吊車尾，在別人面前絕口不提后悔讀理科這樣的字眼，不可否認，在理化生摸爬滾打了一陣，我隱隱認識到自己在這方面的確沒有天賦。

每次上實驗課，同學們都嘰嘰喳喳雀躍地跑到實驗室，而我都是邁著沉重的步伐進去，因為我很怕今天又會打破試管什么的。

那時我的組員是個小男生，他特別嫌棄我的笨手笨腳，常常氣惱地說：“像你這種人，是永遠學不會了。”末了，他還會反問我一句，“是吧？我說的對吧！”

我每次都氣得幾乎要破口大罵，可是又覺得自己毫無底氣，想要說出的反駁全都委屈地咽了下去。我只能在紙上畫個圈圈詛咒他，對他每次盛氣凌人的潛臺詞都是：成績好了不起啊！

可是成績好就是了不起啊！至少他們可以在每次收到考過的試卷，花一節課時間，刷刷兩下就可以把錯題搞清楚了，而我抓耳撓腮，東翻西翻，對著正確答案，花了三節晚自習的時間，還是有一堆題沒有弄懂。別人一節課查漏補缺，兩節課寫作業，圓滿地完成當天的任務。我是在晚自習后，還要抱著卷子思考是繼續研究剩下的題目呢，還是寫作業呢？熬夜研究完一張卷子，那就代表今天的作業只能敷衍了事。二者只能選其一，永遠不得圓滿，日復一日，險入死循環。

在電視里，學渣總有學霸同桌的助攻，成績可以像雨后春筍一樣，節節攀升。在我這里，我的確和我的同桌相依為命。當然，并不是互相扶持，我倆只是坐在同一只船上的螞蚱，看到對方相差無幾的成績，彼此找到點安慰：還好還好，還有你比我差呢。

那時候，爸爸老是叮囑我，多和成績好的同學一起玩。我想的卻是，成績好的人怎么會和我這種學渣在一起玩兒？

別看很多學霸不顯山露水，很多時候，他們莫名都有一種學者光環的氣勢，讓我自卑得不敢靠近。我拿著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題目請教學霸，學霸會從第一步跳到第三步，當我問第一步是何意時，學霸笑曰：“這種題目就是這樣啊，沒有為什么啊！”

學霸一笑，我更心虛了，只能云里霧里聽完，然后惶惶退場。

好不容易等到放假，想著和朋友聊聊天敘敘舊，朋友從坐下吃飯開始，就一直冷漠地玩手機，我就主動打開話茬，問起她的近況，朋友開始淡淡地回。后來她問道我以后要做什么。我選了理科后，已經知道自己沒有當醫生的實力了，所以我說：“從前我是想當醫生，現在覺得不可能，我想要不聽爸媽的意見當老師吧。”朋友恥笑道：“怕是連老師都做不好吧？”她說完，就低著頭繼續玩手機了。

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其實，我一直就是一個人。在學校的時候，沒有那么多要好的同學，常常獨來獨往，我也覺得沒什么，因為我認為我還是有一些朋友的。可是我的朋友她也看不起我。為此，我也傷春悲秋過一陣兒。可是沒過多久，我還是盡量打起精神努力讓自己沉浸在題海里。畢竟，我也懂高三時間的寶貴。

后來，為了多點時間復習，我不再走讀，改成住校。學校的飯有時硬得讓我胃痛，不得已只能捂著肚子聽老師講課。

我也不再找我們班的學霸講題了。我會找任何比我學習好一丟丟的同學講題，卻不會再找學霸了。因為這些同學給我講起題目來居然比學霸還要清晰，她們更能理解我作為學業金字塔下底層人的困惑。學霸自然還是那個優秀的學霸，只是他在云端飄久了，難免會不接地氣。

后來的后來，我還是考上了大學，雖然在那些優秀的同學看來不過是不入流的大學。我選了我自認為是擅長的專業——英語，因為不同于其他科目，這是我唯一一門從來沒有掛過科的學科。慶幸的是，我這攤絕望的死水，慢慢地，好像泛起了一點點波瀾。

有一次，我和大學同學飛在路上走，記不起怎么就一起回憶起彼此的高中生活，我笑著說：“我以前每天都生活在學渣的痛苦里。”

飛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真的假的？”

我點點頭：“我以前每次考試都考班上倒數的，像倒數第十名這樣。”

“那你現在怎么這么厲害？”

的確很難以讓人信服吧，曾經對著題目流眼淚的我，有一天我也會考到班上前幾名，對著跑到我面前酸溜溜的稱贊“我好羨慕你啊”的大學同學，卻不知作何回應。

忽然感覺額頭暖和了許多，我抬起頭，發現被烏云遮住的陽光透了出來。不知是不是因為陽光強烈的直射，不知不覺我的眼眶里就蓄滿了淚水。我還是笑著說：“大概是因為我選的是我擅長的專業吧……

就像我走在路上，看到哭哭啼啼的小孩和恨鐵不成鋼的母親，想到了曾經的我，也會覺得，不論怎么樣，我到底還是往好的方向好好地成長了。

就像今年我生日那天，沒人知道，我也沒告訴任何人，可是我還是給自己買了個小蛋糕，插上蠟燭，認認真真地許愿：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讓我找到通往未來的路。

沒人聽到我的心聲也沒關系，我已經不再一味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了。

但是云層里會有天光落下啊，你要虔誠地相信啊！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