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有諍臣

許石林

中國歷史上，忠臣很多，諍臣也不乏其人。明朝的明武宗愛玩，身邊的太監和近臣，借皇帝巡游的機會，進行加倍的掠奪，所經之處，百般苛求騷擾。一般的地方官員，只能順從，沒有主動逢迎巴結，就算有骨氣；想辦法軟抵抗的官員，就更少了。

揚州為明武宗巡游必經之地，當時的揚州知府，是進士出身的蔣瑤。此人有氣節，有智慧。明武宗的寵臣是奸臣江彬，江彬貪婪狡詐，手段陰狠，很會逢迎皇帝，深得皇帝的寵信。

江彬向蔣瑤索賄，說你只要滿足我們的需要，我們安排皇帝到你的轄區多住幾日，給你創造跟皇帝接觸的機會，我們也會向皇帝說你的好話。

這樣的機會，是別的官員夢寐以求的，蔣瑤不屑一顧。他沒有答應江彬的索賄要求，江彬千方百計地給蔣瑤挖坑。

武宗釣了一條大魚，高興得很，說笑道，朕釣的這條魚，怎么也得值五百兩銀子吧？江彬和太監們紛紛附和說，五百兩太便宜了。趕緊的，揚州蔣知府，給你個天大的恩典，萬歲這條魚賣給你，趕緊掏錢。

蔣瑤說，我們揚州府庫沒有這筆開支。這樣吧，臣自己買。他將自己夫人的全部首飾裝進一個布包，進呈皇帝。皇帝一看，內心鄙視：這就是一個酸腐的讀書人嘛?；实蹧]要他的東西，也沒跟他計較。

江彬看敲詐不成，又給蔣瑤出了一道難題。皇帝需要胡椒、蘇木、奇香等各種東西，江彬派給蔣瑤去辦。蔣瑤一看清單，朗聲回復，這些東西，不是我們揚州產的，我們弄不來。江彬將此事匯報給皇帝，皇帝也沒怪蔣瑤。

一計不成，江彬又施一計。他說，現在，皇帝需要一些女侍者，要在揚州境內選一些美女。蔣瑤說，外面都說，我們這一帶出美女，那是胡說八道。這里的女子熱愛勞動，個個曬得黑黢黢的，鳩形鵠面，沒有什么美女。若實在需要，你們把我女兒選了吧?；实劭闯鏊钠?，于是作罷。

當時，不只揚州蔣瑤一人如此，泗州知府汪應軫，也跟蔣瑤一樣。在別的地方，知府每天會派數千人在運河岸上等候。到夜晚，皇帝的龍舟一來，大家高舉火把照明。汪應軫命人將火把綁在運河岸邊的樹上，令一人管理十支火把，等龍舟一到就點火照明，反而顯得要比別的地區整齊。同時，他精選上百名壯士，乘小船護送龍舟，一路高聲呼喊，讓龍舟上的人以為陣勢很大。這還不算，他還安排力氣大的纖夫，奮力拉龍舟，舟飛如梭，很快就把龍舟送出泗州地界。

太監們沒有在泗州勒索到東西，派了個差事，讓泗州挑選美女，組織一個歌舞團，伴隨御駕。汪應軫回復，泗州荒陋，婦女沒文化，不會吹拉彈唱。實在需要，我就送幾個會種桑養蠶的婦女，讓皇上帶回皇宮，幫助后妃們種桑養蠶……

皇帝只好呵呵了。

想想看，明朝那么壞的官場，仍然有蔣瑤、汪應軫這樣的人。他們是明朝的諍臣，所以，明朝的日子也不算短。古有云：“國有諍臣，不亡其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