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平 許元新 陳兆蘭
于永正說:“教師也是一本教科書。”是啊,于永正自己就是這樣一本書,是一本敞開的關于如何堂堂正正做人的教科書。他的妻子說:“老于他,行!”他的女兒說:“俺爸是個好人!”他的學生和徒弟說:“我驕傲,我是于老師的學生!”他的領導和同事說:“人如其名,永正!”打開于永正這本書,一如走進他的課堂,我們同樣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于永正,一個風鈴般響亮悅耳的名字。在江蘇,甚至在全國小學語文界,只要提起他,人們都會情不自禁地說:“于永正,行!”
人們敬重他,人們崇拜他;人們覺著他很高,以至于看他時要仰視。其實,那是因為人們離他太遠,還不了解他。走近于永正,你便會發現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頭發灰白,臉色憔悴,戴一副白邊的近視眼鏡,上班、下班經常拎一只舊皮包(包上甚至貼著膠布),樸素中透著儒雅的書卷氣,讓人一看就知他是一個教書的。他所做的,也都是普普通通的事——上課、聽課、評課,聽戲、唱戲,甚至承包了家中一年四季的洗衣任務。
于永正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不希望偉大,很重視平凡。”他的難能可貴之處,便是踏實、認真、執著,把普普通通的人做好,把普普通通的事做好。要說于永正“不平凡”,或許這就是他的不平凡之處吧。
你啥時才能長胖
在于永正的心目中,學生就是他“生命的一半”;他愛他的學生,勝過愛他“生命的另一半”。
一說起于永正,他的老伴楊玉芝便愛多恨少地說:“老于他一見著學生便來精神!”他的徒弟楊晶更是深情地說:“愛一個學生容易,愛全體學生難;愛學生一陣子容易,愛一輩子難。于老師愛他的學生,不是愛一個,而是愛一群;不是愛一年,而是愛一生。”
叢翔曾經是于永正班上的學生。打小時候起,他的身子骨就單薄,飯吃得少,家里人因此常常為他擔心。于永正知道了,心里急: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怎么行?于是他找來叢翔,給他定飯量,說這是老師交給的任務,一定要保質保量完成。這以后,他時刻不忘檢查督促。每天早晨,他看到叢翔的第一句話就是:“早飯吃了沒有?吃了多少?”在叢翔的作文本上,他不時語重心長地寫道:“你啥時才能長胖?”在叢翔初三那年,于永正看到他時,臉上露出了些許欣慰的笑容:“叢翔,你終于長胖一點了。”
這也忘,那也忘,唯教學不忘
于永正有一個雅號,叫“沒腦子”。
1986年,《小學語文教學》第四期發表了張慶、高林生、徐善俊撰寫的關于于永正的長篇通訊和梁保華拍攝的關于于永正的教學照片,這是喜事。朋友們讓他請客。于是他訂好飯店,約朋友們某月某日某時準時光臨。到了約定的時間,大家接踵而至,只差于永正一個。大家都感到奇怪:“客人全都到了,主人卻蹤影全無。他這是請的什么客?”于永正到哪里去了?原來,他在家里寫稿子呢。寫著寫著,他遇到一個數據拿不準,便到樓下的教研室主任家問,主任不在家,他問主任夫人:“主任到哪里去了?”主任夫人愣了一下:“咦?今天晚上不是你請他的客嗎?”于永正一聽,傻了:“嗨,我怎么把這事給忘了。”
于永正經常忘事。一次,他乘公共汽車回家。人到了車上,腦子里還在想《高大的背影》的讀寫結合點應該放在哪里,選擇什么樣的寫作素材。這時,一陣吵鬧聲打斷了他的沉思。抬頭一看,是一個青年假裝腳崴騙取座位引起了公憤。于永正眼前一亮:“有了!”原來,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有一天,他在教室里批改作業。這時學生張文生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一瘸一拐地進來了。張文生說:“跳遠時不小心將腳崴了。”于永正一聽,便讓張文生坐下,給他脫下鞋和襪子,然后用學過的按摩技法給張文生治療。“就寫這件事。有動作,有表情,有對話,而且事情小,學生好把握。可是怎么把這個素材敘述出來呢?”于永正的腦海里盤旋著一個又一個方案……突然,公共汽車“咯噔”一下停了,于永正身體失去了平衡,一個前沖險些跌倒,望一眼窗外:“四道街——坐過兩站!”這一折騰,等他到家,飯菜早涼了。家里人聽他把事情的經過敘述一遍,忍不住異口同聲地問:“你的腦子呢?”
與京戲一起活著
1997年11月底,江蘇省“教海探航”征文頒獎活動在連云港舉行,于永正應邀到會上講課。會議結束前的一天晚上,來賓和全體獲獎代表歡聚一堂,聚餐聯歡。席間,于永正清唱了一曲《女起解》,贏得滿堂喝彩。大家都很驚訝:都道于永正課上得好,沒有想到他的京戲水平絲毫不比他的課遜色。
在于永正家里,他和妻子合作表演了一段《望江亭》:他拉京胡,妻子唱,讓我們聽得如醉如癡。之后,他又讓我們看他心愛的京胡。京胡灰灰的,樣子有些舊,京胡把上刻著一行字:民國三十一年,楊寶忠監制。于永正說,他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學拉京胡、學唱京戲了。沒有想到吧,他這樣一個六十不到的人,戲齡竟然有五十年了。
于永正對京戲,一如他對小學語文教學,到了癡迷的程度,聽戲、唱戲都非常投入。小時候第一次看《失空斬》,當臺上的孔明扇子一揮說聲“斬”,臺下的他竟忍不住叫道:“別斬!”他唱“楊延輝坐宮院自思自嘆,想起了當年事好不慘然”,唱著唱著,竟然淚水漣漣。
于永正曾寫過這樣一篇文章:《跟京戲一塊活著》。在文章的末尾,他給他的兒子和女兒寫了這樣一段話:“我的孩子們,你爸百年之后,不要燒紙,不要敬香,每年清明節,在我的墳前只要放京戲磁帶。我想,在另一個世界里,有戲的日子也一定有滋有味。”
有人問于永正,京戲就這樣迷人?于永正道:“每學一段京戲唱腔,每唱一段哪怕是最熟悉的唱段,對我來說都是一次感情上的洗禮,都會增加一次感情上的積淀。京戲使我懂得了愛,懂得了恨;京戲教會了我喜,教會了我怒,教會了我悲。‘耳濡目染,不學以能,京戲使我懂得了人世間一個最重要的字——情。”
京戲成了于永正“精神的底子”。
于永正的家里非常簡樸,特別顯眼的就是放在櫥中、擺在案頭的一盤盤京戲磁帶。我們粗粗地數了一下,大約有兩百盒。在于永正的一本關于京戲的書的扉頁上,我們看到了他題寫的這樣一句話:以情教書,以情育人。
是啊,人是要有情的,教學也是要有情的。倘若沒有情,在教室的講臺前,學生的心目中,還會有那樣一個體貼入微的長者、循循善誘的智者嗎?
與京戲一塊兒活著,真好!
——摘自張俊平、許元新、陳兆蘭《風正一帆懸》,《江蘇教育》199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