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仰東
過去給孩子理發沒那么多講究,俗稱為“剃頭”,一般就剃成“學生頭”,類似于平頭。只去離家最近的理發館。普通理發館的格局大致相同,面壁一溜排著幾把理發椅子,皮質,轉椅,帶踏板,刮臉時可放倒。扶手上還拴著一條打磨刮臉刀的皮帶。學齡前兒童理發需另用一個專用木板凳置于理發椅上;墻上鑲著鏡子,鏡子下面是放各種理發工具和用品的臺面,給人以凌亂之感;把角處有洗頭池子;理發員穿白大褂,戴口罩,裝束和醫生護士差不多。三兩歲的孩子被大人帶到理發館,不免以為是到了醫院,要打針,再一看又動剪子又動刀的,往往嚇得哇哇大哭。
給半大孩子理發省事,省技術,三下五除二就剃得了。此時理發員一般都問一句:“在哪兒洗啊?”得到“回家洗”的回答后,理發員將掖在孩子脖領子里的圍裙摘下抖兩下,拿毛巾在孩子的后脖頸子撣撣就齊活,一般超不過十分鐘。
也有普通理發館師傅業務不過硬,動不動就剃砸了,把學生頭推成老電影里常見的在農村青年中流行的“蓋頭”。有個朋友以前外號“會計”,我一直以為這是因為他小時候珠算學得好,或者從小有理財天分,后來一問,才知道這外號緣自一次剃頭,出了理發館就被周圍孩子評價為“跟大隊會計似的”,一來二去就成了“會計”。
常在一家理發館理發,誰的手藝如何,孩子一般都心里有數,但有數也沒用,因為顧客無權選擇理發員排號。趕上誰是誰,攤上擅剃“蓋頭”的理發員,孩子只能暗自祈禱他或她超水平發揮了。
理發館都用電動剃頭推子,速度快、效率高、省勁,只是當年的電動推子似乎不太過關,動輒就夾頭發,刺啦刺啦亂響,理發員也沒招,只能不斷加點機油潤滑。來剃頭的孩子經常遇到這一幕:都準備好了以后,理發員一開剃頭推子,響聲不對,換一個,還是響聲不對。這時候,孩子不免要有點心理活動,最怕理發員湊合著剃。有時候,頭剃著半截推子出故障,理發員再不知輕重地下手狠點,腦袋就等著受罪了。這也是很多低齡兒童發怵進理發館的原因之一。
有些孩子不去或很少去理發館,由家人用手動推子理發,最大的好處是省錢,其次是時間不限。但家人畢竟不是吃這碗飯的,手藝就談不上了,也就是把頭剃了而已。經常是沒有過渡,結果可以想見。
當年,還能見到走街串巷叫賣的剃頭匠。所謂“叫賣”,并不動嘴,是剃頭匠一手持一種帶彈性的一尺長短的金屬夾子,另一手持金屬棒,用金屬棒從夾子的頂端擊打出去,導致夾子頂端的兩頭來回碰撞,發出一種“吱呤呤呤”的長音。聽到這種聲音,就知道剃頭的來了。剃頭匠都用手動推子,也只能用手動推子,服務對象也是對頭型毫無追求的老頭或孩子。據說上世紀五十年代出生的不少北京孩子經常如此剃頭。到了六七十年代,普通理發館價格低廉,因而剃頭匠生意慘淡。在我的印象中,六七十年代,比起其他幾種走街串巷的行業,如修鞋、磨刀、賣冰棍、爆米花等,剃頭似乎是生意最差的,常常是聞其聲,見其人,就是不見顧客。
現在,傳統意義上的理發館已經絕跡,各類發廊、美發廳充斥于大街小巷。未成年孩子的發型和顏色也如時裝,變來變去。再離譜,再看不慣,沒人能把他們怎么樣。一次在街上,有個朋友看到幾個男孩留著燙過的染成大黃顏色的蓬松造型的披肩長發,說了句:“這要是我兒子,早大嘴巴抽上了。”我當即答道:“你恐怕沒這個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