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桑
1
我嫁給方大寶5年,兒子4歲。當初我選擇他,除了感情,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家庭關系簡單。方大寶只有父親,母親在他10歲時就去世了,結婚之后,我們一直和公公住在一起,生活簡單平順。
一天,我和方大寶下班回家,公公做飯,我打下手,方大寶陪兒子玩游戲,7點一刻,正式開飯,7點45收拾桌子,看電視,吃水果。這是我們家幾年如一日的生活模式,只是那天我剛從廚房切了橙子出來,公公就扔下個重磅炸彈。
他說:“大寶,小琦,我過兩天準備結婚了。”
方大寶怔了一下才說:“您要和誰結婚啊?”
兒子說:“就是那個鄭奶奶。”
我問:“哪個鄭奶奶啊?我們怎么不知道呢?”
公公說:“上個月老王給我介紹的,人挺好的,你們要不要見見?”
方大寶埋怨說:“爸,您都快70歲了,還玩什么閃婚啊?才認識一個月你就敢往回娶,現在這社會上騙子多了去了,一堆中老年婦女專門騙你們這種單身老頭。”
公公“啪”地一拍茶幾說:“你還沒見呢就胡言亂語!小鄭說的沒錯,你們這幫子女都太自私,根本不會替我們這些父母著想,我現在是通知你們,不是來征求你們意見。這個婚我結定了。”說完,公公就回屋去了。
2
公公要結婚的事,讓一向平靜的家亂了套。方大寶私下里和我商量對策。他說:“這個婚,肯定是不能讓我爸結的,才認識一個月。”
我說:“你也別急著反對,爸做事又不是那種不思前后的人,咱們還是先打聽一下吧。”
方大寶點了點頭,說:“那你去問問。”
周末,我去找了給公公介紹老伴的老王。老王見我來問情況,說了許多有關那位“小鄭”的好。原來那位“小鄭”,已經63歲了,喪偶多年,有一個兒子。
那天晚飯,公公一直自顧自地吃飯,不看我們一眼。我清了清嗓子說:“爸,您知道鄭阿姨有個兒子吧?”
公公瞥了我一眼說:“怎么著?打探消息去了?”
我尷尬地望著他,不知道怎么接話。
公公突然一把揪起方大寶,拉著他走到掛著婆婆遺像的墻壁前,說:“當初你娶老婆,一,她是外地戶口;二,你本科,她大專;三,你們結婚,她們家沒掏一分錢嫁妝。多少人和我說你們不合適,可是我跟你們提過嗎?你和我說要結婚那天,我自己在家里給你媽上了三柱香,我跟她說,老伴啊,別人說什么我管不了,只要兒子喜歡就行,現在呢,你們還管起老子了。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去看小鄭,有本事你們就攔住我。”
說完,公公一個人就離開了。方大寶也怒氣沖沖地摔了門。
兒子從沒見過家人吵這樣兇,嚇得縮在沙發的角落,我走過去,把他抱在懷里,默默掉了眼淚。嫁到這個家這么久,我才知道自己曾經這么不受歡迎。
3
方大寶是獨子,母親又走得早,公公難免對他過分偏愛。那一次大吵之后,方大寶鬧情緒,整整兩天沒去上班。公公到底是遷就他慣了,見他連班都不上,只好妥協了。那段時間,家里過的異常安靜,生活恢復了老樣子,只是少了以前的溫暖與生氣。
一天,我和公公在廚房里做飯。他突然說:“小琦,那天爸說的話,你別往心里去,我也是在氣頭上。”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說:“沒事。您說的也是實情。”
公公又說:“你別因為我,記恨大寶,他是真喜歡你,要不然,也不會那么堅持要娶你。”
我一邊扒蔥,一邊說:“他天天氣您,您還幫他說好話。”
公公笑了,說:“唉,誰讓他是我兒子呢,我上輩子欠他的。”
公公把切好的蘿卜放進砂鍋里,廚房里飄蕩著牛肉湯濃郁的香氣,那是方大寶最愛吃的菜。
晚上,我躺在床上,和大寶研究了一個晚上,決定讓公公先簽財產公證協議再結婚,可是到了早上才發現,公公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走了。
公公留了一張字條,簽名上還按了一只鮮紅的手印。字條上寫著:我的一切都歸兒子方大寶所有。看著這張紙條,大寶哭了。
那天,我和大寶分頭去找公公,決定接納那個他要娶回家的老太太。我遠遠地看見公公和鄭阿姨相偎地坐在長椅上,午后的陽光緩緩照著,留下一雙溫暖的剪影。
我沒有打擾他們,只是拿起手機,悄悄拍下一張照片,傳給大寶,附言說:“大寶,咱爸年齡這么大了,要的就是一個伴兒,咱們也有老的時候,多養一個爸愛的人,有什么呢?”
大寶一會就回了微信。他說:“在哪呢?我馬上開車過來,咱們一起接他們回家。”
(摘自寫故事的劉小念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