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筆記

剛杰·索木東（1974—），藏族，又名來鑫華，甘肅卓尼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理事、副秘書長。藏人文化網(wǎng)文學頻道主編。有詩歌、評論、散文、小說散見于各類報刊，入選多部選本，譯成多種文字。著有詩集《故鄉(xiāng)是甘南》。現(xiàn)供職于西北師范大學。

西藏筆記

剛杰·索木東

陪老人們到拉薩朝圣，是近年來的一樁心愿。

但因種種主客觀原因，一直未能成行。

去年初秋，一家六口，西藏十日，得以遂愿。

感恩一切美好的機緣！

謹以此長短句，獻給西藏和先父。

——題記

布達拉宮

縱使有再多的喧鬧

這座宮殿仍是空的

縱使有再多的門道

最后，能夠打開的

只有一扇窄小的窗

松贊干布，偉大的王

高居紅宮中央

十二年后，再次朝拜

才逐漸明白——

若要輕松地拾級而上

就要放下，沉重的行囊

大昭寺

那么多擁擠的老屋中

惟有沖賽康是緊閉的

那么多虛幻的面孔中

惟有轉經(jīng)者是真實的

一場大雨剛剛停歇

陽光毫無遮攔地灑落

嶄新的帕廓，摘下面罩

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六月十五，殊勝的日子

五體投地的那一刻

慈悲，就涌上心頭

哲蚌寺

高處的石崖上

繪著登天的梯子

隱蔽的修行洞里

供奉著自生的佛像

郊外的寺院是安謐的

窄窄的經(jīng)堂巷道里

指點迷途的人

面帶微笑

羅布林卡

那么多的花開在午后

那么多的人擁在廳堂

一些房間已經(jīng)有了霉味兒

年幼的兒子反復在問：

“頗章里的那只老虎標本

為什么找不見它的眼睛？”

我的孩子，之所以阻攔

去你最喜歡的動物園

是因為這里，已經(jīng)

看不到珍禽異獸

納木錯

冒雨而來，早已做好了

心涼如水的準備一

親愛的家人，你不必責怪

我少帶了御寒的衣物

喧囂的圣湖邊，溫順的白牦牛

呆立水中，一聲不吭

巖洞下的扎西島寺里

找到能夠打開經(jīng)堂的老人

給受難的九寨，點亮

三盞祈福的明燈

我還是再次拒絕了

兜售經(jīng)幡的那個族人

扎葉巴寺

偉大法王松贊干布曾在這里修行

文成公主送來的牛奶撒在了地上

蓮花生大師留下手印足印的佛堂

云中禪寺扎葉巴是修行的好道場

——從遙遠的卓尼慕名而來

高聳的卓瑪山啊，我知道自己

此生的俗念太重

下山的途中，順手接過

負重者肩頭的建材

他點頭致謝時

散去的霧，又漫了過來

甘丹寺

第二佛陀宗喀巴，始終

戴著那頂尖尖的桃型黃帽

就是為了警示，所有的追隨者

都要把持戒和善律

作為一生修持的要意

六百年后，來到您的腳下

我卻在反復給人強調(diào)：

“我們來自遙遠的卓尼——

那里誕生過七任甘丹法臺！”

一場秋雨突然停歇

昨夜夢魘，揮之不去的

貪欲、嗔念、執(zhí)著和恐懼

又該如何，慢慢調(diào)服？

桑耶寺

當人類失去想象的時候

整個世界，就會變得模糊不清

公元八世紀，在蓮花生大師的掌心

崇敬佛法的贊普赤松德贊

就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未來

左邊的青稞垂著豐碩的腦袋

右邊地里的麥子也快熟了

——金色的雅礱河谷

從第一塊農(nóng)田開始

就蕩漾著，豐收的訊息

壁畫一樣璀璨的文明里

我們必經(jīng)的這條路旁

就是澎湃的雅魯藏布

雍布拉康

對每一顆驕傲的頭顱而言

最尊貴的禮遇，無非

就是頂禮膜拜——

聶赤贊普，就這樣

被十二位追隨者，以頸為座

抬進王朝的輝煌

所有的起源，本來都有

一個非常優(yōu)美的故事

當我們學會，熟稔地耕作

也就慢慢消減著

與生俱來的那些神性

在澤當，久遠的傳說里

又有誰能夠懂得

放下修行的獼猴和巖羅剁

繁衍黑頭藏人的深刻啟迪

昌珠寺

以鷂和龍命名的古寺

是公主修行的佛堂

三萬枚珍珠和寶石

串成菩薩休憩的模樣

——一片薄薄的月亮

就掛在高高的經(jīng)幡上

離開瓊結的時候

藏王墓旁的石獅

威猛如昔。車過山口

云端里，一只斑斕猛虎

栩栩如生

其實，在西藏

最精彩的言說

就是沉默不語

羊卓雍措

無人能全睹您的芳容

上面牧場的雍措姑娘

珊瑚枝一樣，生在雪域

預示著菩薩轉世的方向

誰又能，真正憐惜

這一汪極地的晶瑩

——尚記得，五年前

被迫叫停的水上開發(fā)項目

是雪域之子獻給您的

最虔誠的祝福與守護

躬身撿起的石頭上

一尊綠度母

若隱若現(xiàn)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