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重讀 讀《韓非子》： 上下一日百戰

◎邵永海

黃帝曾經說過：“君臣上下，一天之內就有上百次的交戰。”臣子們會極小心地把內心真實的意圖隱藏起來，來試探君主；君主掌握法度，以制裁臣子們。因此法度的設立，是君主的法寶；團伙的形成，是臣子們的法寶。臣子不殺掉君王篡奪君位，一定是因為團伙還沒有形成。所以君主掌握法度時稍有偏差，臣下就會充分加以利用，得到最大化的利益。統治國家的君主，不使封賜給臣下的都邑規模太大；奉守為臣之道的臣子，不會拼命提高自己私家的地位；懂得治國之道的君主，不會使自己的臣下越來越顯貴。讓臣下擁有更高的官位和更大的財富，他們就將取君主而代之。

上下一日百戰，是因不同的利益。日本學者松皋圓在《定本韓非子纂聞》中分析說；“主利在見功而爵祿，臣利在無功而富貴；上下異利，故百戰也。”

當權力不是為了讓一國百姓生活得更富裕平安幸福，而是為了一己之私、一家之利，那么“上下一日百戰”就成為無可避免的權力法則。無論表面上如何溫情脈脈，如何鸞鳳和鳴，君臣之間、臣子之間，都永遠處在你死我活的利益沖突之中。

按照韓非的闡述，君主政治的哲學，就是斗爭哲學。無論是樂在其中，還是厭惡逃避，權力斗爭都是貫穿君主政治的永恒主題。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社會的全部資源，都受權力的制約和操控；因此社會的各個層面，一切圍繞爭權奪利展開。

動詞“試”“割”，是最常規的政治手法。君臣之間、臣子之間，相互揣度、試探，相互控制與反控制。各種政治氣球被不斷放出來，君臣各懷鬼胎，陽逢陰違；不到魚死網破的時候，共同維持表面上的平衡。但是，在本質上，永遠只能是成王敗寇，永遠只能是血雨腥風。

要防備各種危機的發生，擔心出亂子，就必須趕緊確立作為君主接班人的太子，這樣殺君奪位的禍亂就沒有機會發生了。要在宮廷內部搜求邪惡勢力，對外禁絕奸邪行為，君主必須親自掌握法度。對賞罰爵祿過重的要減輕，對賞罰爵祿過輕的要加重。減輕加重，都要有明確的法度，不要使臣民緊密勾結起來，共同欺騙君主。減輕要像月亮的由盈轉虧，加重要像物體受熱，都應當逐漸進行。要使法令簡明，小心慎重地誅罰，務必使懲罰做到干凈徹底。

既然君臣之間的矛盾和對立是絕對的，而君臣之間又需要合作與共存，因此韓非深入研究了君臣合作與共存的條件。他指出，君臣關系的主導權必須牢牢掌握在君王手中。君王掌握主導權有兩個要點：

一是保證權力的連續性，盡早確立接班人，實現權力的順利交接，以防備后院起火，君王家族內部為爭奪大位產生禍亂，從而給臣下弒君篡位提供可乘之機；

二是緊緊抓住“度量”，即法度。韓非將權勢的核心要素概括為賞罰，他稱為“二柄”；賞罰的標準通過法度體現出來。君王憑借賞賜使臣民為自己出力做事，通過刑罰使臣民不敢作奸犯科。因此，韓非所說的法治，不過是圍繞君王的利益和意志建立起來的一套規則，目的只是維護君王的地位。

韓非接著論述了掌握法度的原則：無論賞賜還是處罰，須輕重適度，標準明確。應充分發揮法度的作用，鉗制和監視臣民的言行，嚴禁臣民結黨營私。

如果君王根據現實需要對法度作出調整，一定要有緩沖和適應的過程，不能輕易搞急風暴雨式的變革，以免引起激烈的反彈和對抗。因為調整必然影響到社會不同階層的利益。

法度宜簡明不宜繁復；誅罰之事尤其應慎重，一旦確定必須給予處罰，就立即干凈徹底地加以實施。韓非反復強調，倘若當罰不罰或處罰不到位，都可能給君主留下嚴重的禍患。在《韓非子·難四》中，他提醒道：“明君不懸怒，懸怒，則罪臣輕舉以行計，則人主危。”臣下有過錯，君主如果不及時處罰，而是將自己的不滿擱置起來，那么臣下的頭上如同懸著一把利劍，一定會鋌而走險，主動出手。

《揚權》的主旨是宣揚君權至上，討論君主治國御臣的要義。全篇大體用韻文寫成，句式齊整，多用駢偶。韓非用詩性的語言，闡述冷冰冰、赤裸裸的權力關系，揭示君臣之間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細想之下，真有一番別樣的滑稽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