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士度假的我,接到比利時小伙伴蓓的電話,聽完電話,我哭成狗。
我們共同的朋友月兒,昨天確診是癌癥晚期,且癌細胞已經擴散。她才三十一歲!兩個孩子還都不諳世事!
我渾身冰涼,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隨后聯系月兒,我安慰她說可能是誤診,就算沒有誤診,現在比利時有一種細胞療法,對抗癌癥效果還是很明顯的,勸她不要放棄。
然而她比我想象得冷靜得多:“真的當死亡近在咫尺了,卻不那么恐懼了。因為已經無法選擇,所以也就只能放下。”
她說,只是后悔,當初的一意孤行,才導致今天的結局。她說的一意孤行,我其實不太清楚所指。但我們都知道,她的老公專情體貼,對她很好,兩個孩子,也可愛極了,她一定也不后悔。唯有一點,就是她拼命掙錢,忽略了身體發出的訊號。
我曾跟她一起工作幾個月,朝夕相處,對她十分了解。
那時候,她還沒有懷老二,早上急匆匆給女兒穿好衣服,喂好飯,讓老公把孩子送去幼稚園,她自己就慌忙趕往火車站,搭火車過來上班。晚上,孩子哄睡以后,她開始打包奶粉,每周一次,把貨送到布魯塞爾。
她的嘴巴發炎,總是有點腫腫的。我讓她去看看醫生,她總說, 看過醫生,開的藥不管用,干脆懶得去看了,沒那么多時間總往醫院跑。
她的老公,在一家知名汽車公司做工程師,賺得并不少,所以我總是勸她別這么累,錢夠花就行,但她太孝順、太好強。
“我爸去世早,我媽媽自己沒房子,一直跟我哥嫂住在一起, 吃人家的,就得給人家干活兒。我媽住我嫂子那兒,累啊,我就想奮斗一下,攢夠錢給我媽買套小房子。”
工作還沒過實習期,她就懷上了老二,欣喜之余,也有些擔心, 她又不能工作了,只能更勤奮地做代購了。
她就這樣,辛苦拼命地去代購,賺多賺少她都不嫌棄。去年,她一直耳鳴,后來檢查出腦袋里長了個腫瘤,化療期間,她也沒完全停止幫人代購的活兒。
今年三月,她終于如愿以償,在長沙給媽媽買了一套小房子。三月底剛回到比利時,四月初就傳來這個噩耗。
其實,身體是會說話的,只是,我們總是沒有讓自己耐心去傾聽。
其實,是我們自己總是要得太多——要卡上的數字、要別人的羨慕、要體面、要成就感。可是我們好像忘了,健康,才是這一切的基礎。
每一次,身邊發生這樣的事,我們就會驚醒——原來生命是如此脆弱;生與死的距離有時僅一步之遙;想要健健康康地活著,也是一種奢侈。
很多時候,我們信誓旦旦地告訴自己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拋卻世俗、只為自己活。但是,陣痛過后,我們又忘了這一切,繼續在欲望的鴻溝里奔忙。
只要我用晚上的時間寫文,先生就會不高興地提醒我:即使是工作,也要勞逸結合,晚上是一家人在一起休閑的時間,不應該被別的事情占據。當然,也正是由于他,我很少晚上寫東西,從來不熬夜,守住了這個底線。
沒有什么事,值得我們用健康去做代價。道理我們都懂,但是在執行的時候,往往力度不夠。
對自己好一點,慢下來,聽一聽身體在說什么。只要活著,就有各種機會。現在的月兒,也一定真正領悟了這個道理。我相信,她的媽媽,一定寧愿要一個健康的女兒,這座房子,只會讓她更想念她的女兒,也許還帶著些愧疚。
我們去看她,看到月兒的一對兒女,我就忍不住流淚。兩個孩子,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還是仰著燦爛的笑臉,喊著要媽媽抱,但是他們的媽媽,卻被疼痛折磨著,想去照顧他們卻也無能為力。
四月初的西歐,是最美的時候,楊柳依依,百花爭艷,陽光溫柔地輕灑在院子里。院子里綠油油的草坪上,是她跟先生一起給孩子搭建起來的樂園,樂園里的滑梯、蹦蹦床、蹺蹺板,都靜靜地立在那里。
屋外一片生機,屋里卻是層層陰霾。
這真的是我來歐洲后最悲傷的時刻。什么是幸福?對于現在的月兒來說,沒有病痛,能一直陪伴著先生,看著兩個孩子成長, 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人正是因為知道了死,才掂出了生的分量。
海明威在飛機失事死里逃生之后,讀到關于他自己的訃告。他感慨地說:“一個人有生就有死,但只要你活著,就要以最好的方式活下去。”
什么是最好的方式?一百個人,可能有一百種答案。我所理解的最好的方式是:有喜歡做的事,有健康的身體,有相愛的人,有所期待;白天有說有笑,晚上能睡個好覺。
生命的美好在于,盡管我們都知道,從出生開始,就在走向死亡, 但每一天的朝陽和落日,都那么讓人留戀。盡管在活著的這趟旅程中, 歡樂和痛苦交替,但又總充滿希望。愿我的朋友月兒,能堅持到底不放棄,活下去。
編輯/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