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為原野刀為“馬”
—— 我眼里的壽山石文化

圖 文 /劉方志

◎ 壽山巧色高山石牡丹雕件

四大國石，首推壽山石，其次才是青田石、昌化石、巴林石。壽山石也就成了四大國石的大哥。而這大哥，雖然勢力大，歷史悠久，但卻很有一種嫵媚的氣質。無他，只能說壽山石天生麗質，想粗獷都不成了。

四大國石，皆有“代表作”，如昌化雞血、巴林福黃、青田燈光凍，而壽山石門派，撐門面的就是田黃了。

昔日田黃已成夢

壽山石可分為為田坑、水坑與山坑石三類。田黃屬于田坑類。壽山石以黃為貴，田黃是其中的極品。

印石有六德，細、潔、潤、膩、溫、凝。田黃石皆具備。

田黃石，產于福州市壽山鄉壽山溪兩旁之水稻田底下。如今的田黃早已絕產，當地也留下了中國最后兩塊田黃地禁止開采。幾年前筆者實地探訪過，這兩畝地早已經架起了攝像頭，各種保護了。

從山體落下的壽山石，長期埋在田地之下，千百年吸附泥土中的水分和油脂，加上不斷析出礦物質，經過一系列復雜的“魔術”，就形成了田黃石。

北京匡時2017年秋拍，郭祥忍作壽山田黃石“九龍戲珠”印紐以9500萬人民幣成交，折合傭金價大約1.0925億元人民幣。田黃的地位，以及在壽山石文化中的分量，由此可見一斑。

壽山石面世的歷史很長，田黃石也是這樣。福州浮村新石器遺址出土的石器中，就有田黃石。“石為文多招斧鑿，寺因野燒轉瑩煌”，宋詩的描繪，讓人似乎再次看見了壽山石的前世今生。有意思的是，壽山石因被野火“燒烤”，而形成了一個小類別的石頭:寺坪石。

◎壽山汶洋石金玉荷花雕件◎ 壽山芙蓉石雕件

◎壽山坑頭凍大象雕件

這個概念是這樣的：凡是從壽山廣應寺遺址及其周圍發掘的壽山石，統稱為寺坪石。傳說該寺僧人有開石之功。這種石頭雖然經過火光的錘煉，外表編的粗糲，但是古意十足，有著獨特的風韻。這其中，也有田石。

但壽山石真正成為文人印石，是在元明之際。壽山石在民間流通，有好事者好其晶瑩剔透，又易于奏刀，便引為印石，從此開啟了一個新的印材時代。我們都知道，在更古的時期，印章材料多為金屬或玉質，文人很難親自奏刀。

而在青田石文化中，也有類似的“好事者”。這或許說明，花乳石和地開石成為文人案頭把玩之物的時代比較接近，青田、壽山抑或昌化，都有機會打開局面。

有人認為，在明代，田黃石被稱為黃石，雖也被用來治印，但不是很受寵，直至清初才漸受賞識。

這就不能不提及清朝皇帝對田黃石的獨鐘了。

清人施鴻寶在《閩雜記》稱：“國初耿逆取之獻京師權要，斷掘殆盡”。順治年間，耿精忠父親耿繼茂把上好田黃予以挖掘，到京城送給權貴。這中間當然包括皇帝老兒。

在清一代，康熙擁有過不少田黃印章。而雍正和乾隆要算是最喜歡壽山石的清朝皇帝，雍正共用過200枚左右的印章，其中160余方為壽山石。

◎壽山汶洋石金玉荷花雕件◎ 壽山芙蓉石雕件

乾隆皇帝留下來的田黃印，絕品當屬田黃三鏈章。據說溥儀離開清宮時，帶走的寶貝里，就有這個無價之寶。

在四大國石里，似乎還沒有一個石種能如壽山田黃石一樣備受皇家青睞。這或許和田黃之“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吧。

田黃因為擁有了皇家血脈，在民間，不僅價格水漲船高，資源也很快枯竭。就民間心理而言，不能穿黃，總能鑿黃吧？

今天，從存世量和流通性而言，田黃可謂沒落的大戶人家。但從另一個意義上說，它已經走上神壇，一般人是別想染指了。這是更高層次的發達。

我沒有收藏過田黃石。某一年，在“石都”福州某處親手撫摸到了一枚田黃石，就覺得過癮。這種因了文化心理的輻射而帶來的怡然，也算是一種致敬吧。

萬紫千紅石有品

◎ 壽山鹿目石薄意

田黃石是壽山石的靈魂性人物。但是壽山石不止于田黃“看家”。

壽山石品種眾多，以1997年福建公布的《壽山石三坑主要品種表》為據，壽山石有102個品種。而經過不斷的發現和補充，壽山石的品種已經上升為165種。

田坑以田黃為最，而水坑則以各種晶晶凍凍類為美。這其中，牛角凍、水晶凍、魚腦凍、桃花凍等石種非?？扇?。

印石以凍石為好，凍石中，又以結晶體為上品。在四大國石中，結晶體的石頭或以壽山石為多。結晶芙蓉石、結晶都城坑石、結晶高山石、結晶坑頭石、結晶荔枝石……簡直擁有一個結晶家族。

這幾年，老撾石打入中國市場。而老撾石的極品中，尤以打上“水洞”的標簽為佳品。這當然是一種牽強附會，但是可以看出外地石頭要想得到資深玩家的承認，還得按照壽山石的譜系來“套”。誰讓水洞高山的名頭實在響呢。

壽山石山坑系中的高山石，有一個外號叫“財主石”，因其易裂，一般玩家扛不住。而高山石中的水洞高山卻是人人欲得而賞之的美石。

水洞高山石產于高山礦脈，位于世元洞下方。高山石，經過水的長期滋潤，變得清逸無比。如果說田黃是土潤之功，那水洞高山則是水潤之功。它比高山石更老結，更古樸，更通靈。水洞高山中的桃花石，更是讓人賞心悅目，愛不釋手。

高山石的朱砂佳品也不錯，但是和水洞高山的朱砂石相比，遜色不少。行家這樣評點：高山朱砂石的朱砂結成一團，而水洞高山的朱砂點則是更為立體、散漫，打燈來看，更顯妖嬈、靈動。

山坑系另一個主要品種當屬芙蓉。芙蓉石，在蠟質感、潤澤度上更為勝出。但上品與普品之間，也差了十萬八千里。

產于月洋山的芙蓉石，白色和黃色、紅色最出精品，尤以白為貴。好的白芙蓉石，觀之無影，撫之有痕，美不勝收。將軍洞是芙蓉石的主要礦洞，清朝即開鑿，所出芙蓉石，極純，通靈，如花似玉。此類神物也早已成為傳說。

近年來，又有“山頂白”芙蓉石面世，一度引來熱捧。凝潤度和蠟質感非常搶眼。不過，一陣熱鬧之后，也不知所蹤。

山坑中，都城坑石、旗降石、善伯石也各有勝品。

筆者個人更喜歡都城坑石，也就是俗稱的杜陵石。此石在壽山石中，硬度較高，以沖刀刻法治印，爽利無比。都城坑石中，帶流水紋理的，頗受玩石者親睞。而黃都城坑石中的純色之物，目下在市場頗為難尋。

石為原野刀為“馬”

玩石二十多年來，感受最深的是這樣的爭論：到底是玩質地，還是玩技藝，所謂“有教無類”。玩質地者，對壽山石印材的挑選可謂苛刻，不入眼者視為垃圾。玩技藝者，覺得任何石頭都是上天所賜，珍惜每一份資源，利用好每一個石頭。堅信“沒有不能玩的石頭，只有不懂欣賞的眼睛”。

在筆者看來，凡事不可絕對。結晶可玩，不結晶的就不能玩了？未必。例如，在石頭的江湖中，有一種黑色系，雖然小眾，但也可人。如壽山石中的豆耿石，黑如炭，光水上等。林則徐有豆耿石章傳世。這款石頭決無晶凍之處，但很受歡迎，求一章也難。而昌化石中的昌化黑，長白石中的墨寶，老撾石中的黑凍石，以及產量較大的煤精石等等，也都黑出了境界。

在不結晶的石頭中，照樣有讓人垂涎的佳品。這就不止于黑色系的張力了。

重要的是利用好石頭，玩出百般滋味?；蚩勺龃肢E的擺件，或可雕出花樣，或可掌中把玩。

大器與小品，相得益彰。寶馬與“敝帚”，各有所愛。

◎ 壽山巧色都城坑石牡丹雕件

幾年前，和壽山石雕刻大家悟空結識。他的雕刻作品中，既有結晶石頭所造出的嫵媚妖嬈的裸女系，又有粗糲石頭制成的現實題材系。這才是玩石的應有境界。

石為原野刀為“馬”。壽山石雖然不能絕對說不琢不成器，但是雕刻出另一個天地、另一方景致，卻也是無數雕客的追求之道。

而壽山石，要么就別雕，要雕就必須對得起石頭的靈性，不能毀石，這是起碼的要求。

這些年來，結識了不少草根雕客。有豪放散漫的散人，有精雕細刻自成一家的刀，也有雕蟲成趣的“七”（楊大鵬）……他們的作品，是和壽山石原料的親切對話，是散落在石雕表面的思想精粹，是飄蕩在原野的風。讀他們的作品，你會覺得暢快，覺得有味，更覺得有緣。

石頭是億萬年前的精靈，而我們每一個人終將是匆匆過客。我們改變了美石的命運，我們的命運也被美石改變?？晌覀兘K究走不到原野的盡頭。

那些隨著磨石的灰塵、石漿消失的石頭，是玩石必須付出的代價，但是，我們應該明白，什么時候都別丟了玩石的底線，別丟了內心的堅守。敬畏和呵護壽山石文化，應該是我們隨身“攜帶”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