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匹婦

陳蔚文

我想照顧她一輩子

院里的門衛老夫妻，都70幾歲了，長相頗像，似乎是長期生活在一起形成的“夫妻相”。門衛室很小，五斗櫥上的電視從早到晚放著養生節目，門衛老頭忙于根據專家的指示制作各種食療。除了養生食療，老頭每天清早風雨無阻地做一套健身操，拍肩打膝，頓足晃臂，赫然有聲。晚上去門衛室拿快遞，準看到他在用藥包泡腳。

老太太沒這么上緊養生，既不做健身操，也不泡腳，有鄰居與她玩笑：“你也不學學你老頭子，看他多惜命。”老太太笑笑。她話不多，脾氣比老頭溫和。

飯后大概八九點，老頭要吃點什么膏、什么粉之類。有次我去取件，聽見有個與他相熟的鄰居老頭調侃他：“成天吃這些玩意也不嫌煩，準備活100歲呀！”“100歲可不敢想，活得比我老太婆久就行啦，我走了誰管她？”老頭粗聲大氣。門衛室昏黃的燈里，我一下愣住，想起之前有鄰居說，老頭比老太要年長些。

每逢年節，老兩口都在門衛室過，外面鞭炮驚天動地，門衛室如常，那臺電視仍舊播放著健康類節目。

陪你慢慢變老

每次去父母家吃飯，餐桌上總吵吵鬧鬧，為空調的溫度、為菜的咸淡、為父親酒杯斟得深淺……任何一點小事都可成為父母吵鬧的由頭。比起“別人家的父母”，我的父母多年來形成了顛撲不破的定局：活到老，吵到老。

可同時，他們的吵鬧中還穿插著如下日常——父親常來我這，帶點樓頂種的菜或一些給我兒子做的吃食，但他從不在我這吃飯，因為要趕回去給我母親做飯。

尤其這幾年，母親身體愈糟糕，腿腳都不大便利后，一應事情都是他照料。母親是長女，底下弟妹一撥，逢母親的弟妹攜家眷來家，父親必熱情留飯，下廚整出一桌子菜。外婆沉疴不起的那段日子，父親如兒子般照料陪護，直到把老人送走。

日復一日，他倆在吵吵嚷嚷中度過。父親也屢屢有被氣得不行的時候，可他很快自我勸慰：“算了，她身體不好，我懶得跟她計較。”倒是母親還好意思來向我們告父親的狀，我和姐姐對她說：“知足吧，媽，您可是找了世上最好的男人！”母親先是不服，然后呢，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這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