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諾

卞長生

眼前這位老人，眼里含淚，說要與妻子離婚。

法官問了年齡，老人82歲，他的妻子81歲。法官說：“老人家，我經辦這么多起離婚案件，還沒見到您這么大歲數的。離婚原因是什么？都一起生活這么多年了，難道也是性格不合？”

老人抹抹眼淚：“我們之間感情非常好，正因如此，我才與她離婚。”法官如墜云里霧里。都是感情不好才離婚，可是這位老人竟是因感情好離婚。

法官笑了：“老人家，既然您二老有感情，我看就不要因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計較了，您一時想不通，可以理解，回到家，冷靜冷靜，也許就想通了。”老人很焦急：“法官同志，求求您，快給我辦吧。我的老伴現在躺在醫院的病房里，眼看就不行了。”

此時，老人的手機響了。聽得很真切，里面是他女兒的聲音：“爸爸，媽媽眼看就不行了，醫生說，家屬要準備后事了。”老人一個勁地抹眼淚。法官勸老人：“您老回去吧，您老伴都病成這樣子了，還不快去照顧老伴，離什么婚！”

次日，老人又來見法官。法官見到老人，以為是感謝來的。“老人家，您現在不離婚了吧？”沒想到老人說：“老伴昨天昏過去一次，經過搶救，緩了過來。趁老伴清醒，趕快把婚離了。”

“您老還離婚？！老伴的情況都那么糟了！”

“是啊，要是老伴走了，這婚離不成，我就對不起老伴了。”

“在您老伴快要離世的時候，還要與她離婚，這到底為了什么呢？”

“法官同志，我與老伴是半路夫妻。老伴前夫是她大學時同學，他們一同出國，回來后，一同打拼。不幸的是，老伴前夫得絕癥去世了。在前夫彌留之際，老伴與前夫有個約定，死后兩人葬在一起。后來，她認識了我，把這個情況和我說了，我同意了。我不能食言，我與老伴現在離婚，就是要讓她兌現多年前對前夫的承諾。”

法官陪同老人來到醫院，對其老伴說出事由。此時，她已說不出話來，用手比劃一個“四”字后，擺了擺手。什么意思？法官不解。老人說：“她的意思是，事情已過去40年，我還記得，連她自己都忘了。但我不能忘啊！”老人拉著老伴的手，眼里噙淚。

此時，老伴已無力在離婚書上簽字，法官特許她以按手印代替。血紅的手印按下，她的眼淚流了出來，手，無力地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