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傾薈:生于雨水豐沛的東南沿海,在京豢養見識,現又赴臺交換一年,喜動愛玩,不動的時候就會想要打字。
做出去臺灣交換的決定,是去年的三月。彼時還是初春,在人文學院開完例會后,我和朋友從湖邊走過,夜里的未名湖不復白日的嘈雜,冷空氣載著我們的話語下沉,湖面上化了一半的冰悄悄斷裂。她嘆了口氣,說,“可能,春天就是一個適合迷茫的季節吧。”那時候,課程作業和學工任務一塊兒壓過來,喪氣和焦慮來勢洶洶,像一場倒春寒。平日里,我倒是擅長尋些喘息的片刻——花一個午后看一本課程書單上沒有的小說,又或者買下一張午夜的電影票,度過一個有奶茶的電影夜……在日常之上,有片刻似海,我如游魚般自由。一次又一次地,我從忙碌瑣碎的日常中抽身而出,越是忙碌,越是想要甩手不干,卻漸漸發現自己無法落地——既不肯好好正視生活的苦與憂愁,又覺得淺嘗輒止的“自由”到底輕飄飄。
春天就要到了,亂花漸欲迷人眼,我蕪雜的心緒也這般滋長著。在這些事情中,什么是重要的事?什么是想要去做的事?我到底要干些什么呢?又或者,我究竟有沒有我的“想要”?
當時交換項目剛好開放申請,讓我滿心地想逃有了一個明確的出口。申請之前,我去聽了我喜愛的新媒體——正午故事的一場分享會。在分享會上,作家淡豹提及保研之后的那段閑散時光讓她找到了“自我”。所以我問她,是否需要主動地尋求一段“慢下來”的時間。淡豹以《憂郁的熱帶》里的話回答我,她說,需要等待,等待真正的自我猶如神跡,你不會知道它會在哪個時刻到來。
那段話其實很長,現場很靜,她望著我,像直接把話倒給我,一字一句地,一場雨。
我不會知道,我需要等待。甚而在寺廟里,對著叫不出名字的神明擲筊,詢問他我在臺灣會不會過得快樂。“想要什么”,“如何快樂”,這些,我以為我離開北京就能夠尋到答案。但我發現我錯了,哪怕真的逃了,島嶼生活一旦結束,我仍舊要回到北京,帶著仍舊困惑的心,回到我一度試圖逃離的生活中。
我寫了個歌詞,叫《嶼》,和當時的舍友們一起在告別晚會上演唱了。我離開的那天晚上,她們送我,在學校附近的橋上,看著烏云繚繞中的月亮,邊唱邊哭得稀里嘩啦。歌詞中,我曾這樣寫:“像愛戀/也生倦/此刻繾綣/怕日后想念”,最后一句則是,“或許會想念”。回來之后,我的確花很多時間想念。也不停地需要應對身邊人的詢問——感覺怎么樣?
這段逃離之旅給我帶來的更多的是二三言難明的感觸。回來后,生活仍舊忙碌,交換時缺了的課程要補,比起當初的“漂浮感”,此刻“掉隊感”更常伴我左右,在我缺席的一個學期里,我不知道同學們又跑了多遠。晚上坐在宿舍桌前趕作業時,我常常會看我貼在墻上的明信片,想念在臺灣碰到過的每一片海。
沒有海的生活有時還是令我窒息。但也恰恰是知道兩岸學生各自的快樂與哀愁之后,我不停地提醒自己,要活得寬廣一些。掉隊了不要緊嘛,我蹲在原地拼湊自己,換條道重新上路唄。我尊重每條路上認真奔跑的同學,不論是在臺灣每天扛著相機上山拍日落的男孩,還是忙于學工遞簡歷的同學。
即便我依舊時常困惑和疲憊,但這次經歷多少使我懂得,任務遠非生活本身。哪怕任務繁多,品嘗生活永遠重要。
比如,雖然明天要交作業了,但我決定吃個可愛多再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