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耀（長詩節選）

李元業

64年，是人生風雨的64年，昌耀來過，在青海，寫下了青海，寫下了高大陸不屈的脊梁。

——題記

昌耀·北斗星宮

如此而已。側身

高大的天宇間北斗星宮一直在。

側身，山巒用寬闊慰藉我們。

唯有高懸在西天的壁畫還在伴著我們

一直向西——

天幕下的湖泊，草原，高山，神話

如此寂靜。

……如此寂靜，唯有一只凹陷過盛夏

的小鹿

用素手托起你凝視過的野蠻草木的芬芳

像幸福本身，遠遠看到山坡上秋空的

雁陣

昌耀·上帝的沙盤上行走

……只有青海了，遠得不能再遠

山上的綠絨蒿盛開，自動凋謝。

而我一直在其中

含混地，參不透熟悉的聲音和千年絕響

一開始，就在族譜里找不到那些有限

的答案……

是了，恒河如沙。是了，泥沙俱下

一場岸與岸的對決

在長河之上，在時間之上，如悲傷，長

出葉子

與上帝糾纏，一寸相思，籠子里的鐘表

生命的美在根系與落紅中靜如漢語的

童年

隱匿的關系學一直貫穿其中如生物鏈……

那時，一聲狼嚎從空曠中穿透而出

那時，我們不說愛、恨、情、仇、生、死

否棄滿目廢墟，西伯利亞的風狂卷而來

帶著沙礫硌疼青燈和黃卷

昌耀·青海

我提到一個地理的代名詞。

從這個代名詞中，我要抽出一個標桿

西王母，青唐城，唃廝啰

做一朵落花也好，做一滴

流水也罷

你不得不辜負一座山

涼風從山尖吹上月亮，一片亂走的云開始

蒼茫……

不提青海就對不起你的失眠，對不起

你大街一角的夜巡

誰分開了青絲和白發

誰在一首詩中理解了相隔一句話的百

感交集

在西天一座邊陲小鎮

我們潦倒，寂寞，無助，又暗地用力

堅守著平仄間的桀驁與憨厚

神靈，藏在這些詩的后面，帶來塵世的

斑斕……

昌耀·一盞燈

在你之后，我再也找不到經典了。

如一首詩中燃著的燈火

彤紅的太陽隔著千里總比隔著千年好

向彼岸致敬，忍住內心翻滾的流水

一個人慢慢長大，并且知天命，想愛情

有一顆種子總是你的

即使熱愛至死。中間隔著千年孤寂

如虛構，如陷阱……

即使帳篷外開始下起雨

今夜我想向你掏出聽診器，聽聽你

體內的支流和我體內的干流是否一樣

不可靠

一樣支離破碎。

昌耀·青稞酒

不能把假設告訴你，不能把

深山里清泉的心事告訴你。石上流的

是時間，是一首詩的某個境界

酒也是身外之物

飲者也是六根未凈。踉蹌的腳步隨波

逐流

我藏不住心事，就像一座山

藏不住一條河的源頭。藏不住青稞

糌粑，酥油，奶茶

藏不住酒從內心發酵，流出一條自己

的河流

不等時間追趕

我們就在萬物生長的春天

看身體里的酒能擎起幾家燈火，能從

時間源頭

匍匐潛行到哪個河灣哪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