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十年

柳小霞

我的母親去世得早，我還沒有來得及問問她我出生那時候的事兒，她便急忙忙去追尋西天婆娑樹了。我的母親對生活一向很講究，什么花兒呀朵兒呀，歌兒呀曲兒的，她都喜歡到了熱愛的地步。對新生事物她也從不排斥，但凡是她認為好的，她都會欣然接受。想一想這樣的一位母親竟然從未見過手機，從未使用過微波爐、掛燙機、面包機，連湟中到西寧的高速大巴她都沒能坐過一回，我總是不由得悲上心來。前年，蓮花湖公園建成后，里面花海一片連著一片，全是母親喜歡的花品，而且，環繞公園，政府修了一條六公里長的鮮花大道。我一進入那連綿的花海，就會不禁癡想：要是母親見到這片美景，又不知是怎樣的一番細觀慢賞啊。又一想，也許天國里也有比這個更絢爛更清幽的蓮花湖吧。去年，西寧市政府將我的故鄉葛家寨一帶整個規劃為西北地區最大的城市花園——西寧中央公園，那規劃圖設計得猶如天堂一般美麗。我又開始癡想，如果母親在，這一切該有多么地讓人期待。

在我40年的記憶里，我的父親母親一直在辛勤勞作。天未亮即起床，夜晚閑下來，母親還要做針線活計，父親還要看看書。勤勞，儉樸，待人實誠，做事富有計劃性，這是他們那一代青海農民的特點。改革開放后，父親承續起家族的茶馬傳統，開始打理起民族生意。不幾年，家境好轉起來。我小學畢業時，家里已經買了日本東芝彩色電視機，小天鵝洗衣機。記得洗衣機買來后，有位鄰居覺得很奇怪，問母親，這個東西洗衣服用不用水啊？當她得知還要加水后，便說，那你們買它干什么嗎。如今，村莊人家家電普及，再也不會有人奇怪這些問題了。

下雪的日子，我會格外想念我的故園。18年前，自從母親離世后，故園便空寂了下來。宅子是傳統的青海民居，北面五間純松木大房，邊上筑有角樓，東邊是三間廂房。庭院很大，一入夏，果樹、花樹蔭滿中庭。我幼年時種的李子樹早就高過了屋宇，上面小鳥筑了巢。因為后來連父親都居住到了城里，我們難得回去。院子里蘋果、櫻桃、李子都一年年自生自落。那座宅院現在幾乎成了鳥兒的王國了。母親離世后，她的花花草草依舊繁衍不息，屋內柜子上，她的針線笸籮就一直那樣擺放著。下雪的日子里，我定會想家。一面想著雪落在庭院里無聲無息的樣子，一面想著母親的那只針線笸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