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之謎（組詩）

蝸牛傳

蝸牛最不能防御倫理之昏沉

粉紅色的胎記昭示末日 它奔走呼號

以為餐廳里的吊鐘是司芬克斯

它的一只翅膀雪白得像剛剛洗過的盤子

謎底藏在某一道涼菜的背面

什么東西早上用四條腿走路

中午用兩條腿走路

晚上用三條腿走路

蝸牛說是它自己

它可以做到

甚至能夠把身體的前半部分發射到外太空

命令叉子去咬食鮮湯

什么樣的怪物此時正在頭頂發出恐怖的啼哭

被蝸牛拋擲的石子砸進命運的黑淵

來 世

來世 我寫到的蝸牛和幽靈為伴

觀察二維世界鑲入事實派新聞

幽靈成為這里的主角 謊報窗外的稻子是

凡·高先生的某幅畫作

蝸牛的舌頭被束滿鉛塊

說出來的每個詞都裝了笨重锃亮的鎧甲

它蒙住幽靈的視力

信仰就在藝術的偽造品上為平面的風景填充氣塊

傳說里的幽靈只是在借蝸牛殼發問

它好像一只巨大的手提袋從中部剪開

此時蝸牛斜躺在任意變幻的朋友

靈魂某個舒適的位置

抨擊事實的無趣

好比它必須踩著秒表爬行

承認自己是沒有腿的

把新聞當成真理嚴肅的外貌

進入會議廳的時候不能把口香糖粘上紅色地毯

幽靈恰好是萬惡的代表

它們人間的跨度好像與現世的一個縱躍

打 賭

我撿到的這只蝸牛是快速的 是玄學的

從沒有腿的地方取消時間

小a同我玩了一個游戲：蝸牛是棋子 在它的

注視下我們也是棋子

我們的裙子構成命運的托面

上面的方格藍線是蝸牛的權力

空出來的塊面則為溺愛

我們方方正正的眼睛蓋住墳頭的孤草

蝸牛是躺在土層里為死者撰寫墓志銘的那只動物

為了不讓正在打賭的我倆發現

它又幽靈一樣迅速分解

這時我突然明白 蝸牛只是一種現象

它的腿是無效的而不是自然發展出來的結構

它不可能跟在實證主義的后面走得乖巧而又緩慢

我們用來模仿的懷疑論的身體早已落在后面

在慢的時間里

蝸牛提純獲得只是關于慢的物質

科技館里的展品亦如此

沒有一樣東西的純度比得上蝸牛 它敲鍵盤

詞語從我的嘴里降生

蝸牛呦

蝸牛吃掉砝碼

壓出樓宇高度的哲理

也有自然的種子取消了不協調的語詞藝術

蝸牛的脖子和身體分開殼是一個巨大的逗號

尾巴后面是有關“慢”的遺產

我彎曲著倒在它構成家族譜系與科技館

權力的籠頭

引發的關鍵意義的停頓

它準允我從它沉默的肉里摸索鉸鏈

把自己頭朝下掛在樹上

蝸牛的成長

我為蝸牛擺好了餐具 中間是下午浸泡過海

水的太陽

蝸牛不領情

幾次打翻酒杯

它爬動在桌面的潰爛處比獨自發光的太陽還要

孤單

母親搬來一只廢舊多年的冰箱

把太陽抱進冷凍柜

蝸牛才開始食用靜默的時間

它的影子長過了高腳酒杯

長過裝過蝸牛與母親的建筑物

它懷念起紅色的球

和周圍海水濕咸的味道

偽裝坦克

蝸牛有這個閑情逸致渴望與我的腿保持相同的

節奏

蝸牛把樹枝想象成腿

或者命令我坐在坦克上

注意不要向直白的語言發射炮彈

我最好忘了自己藏在鐵皮殼里面的腿

用來控制坦克方向的東西往往是謙遜的靈魂

一個小的靈魂填滿蝸牛殼

它會懷疑我是不是機器做的

坦克里的肉身像是它自己

我把抵著藍天白云的頭顱藏到座椅的下面

向蝸牛旺盛的欲望服輸

星芽 1995年生于皖南，2013年負笈寧波，同年習詩，現游學于北京。作品散見于《詩刊》《芒種》等期刊。曾獲第25屆柔剛詩歌獎、第五屆光華詩歌獎。出版詩集《動物異志集》。

責任編輯 馮艷冰

特邀編輯 陸輝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