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嵩陽 陳德勝
一位南美洲詩人說:“現實是最遙遠的。”如果把這句話用在這里我是想說中國畫到如今已經展現在人們面前的是厚重的傳統和趨同的人群,如何超越這些真的是“遙遠”而費勁的事情,而戴魁做到了。又要在中國畫傳統的語境下主動突破限制,又要在一定的公共空間受到廣泛的認可的確是很難的事情。戴魁作品畫面的張力,以及我們所目擊到的筆墨現場感,是我這一段時間以來所感受的最為稱道的藝術強度和對歷史的革命。
先說他的“荷”系列作品,戴魁為此起一個總題目叫——凋零·激昂。他的墨荷或者說是大寫意荷花是一種燃燒狀態的,也許是殘荷吧,它帶著火焰的溫度,那么激動、那么熱烈,有左沖右突的態勢。老戴一定是一個內心不安分的人,大寫意改變了自然,同時也把大自然的精髓表現得淋漓盡致。他的荷,呈現了隱秘的紋理,有著時間的幻象和空間的幻象。如果去仔細辨識,他畫的荷莖在畫面里很像一個時間的軸,自然、彎曲、虛實延宕,有著古老的、原始的支撐和沖動。戴魁是深諳大寫意精神的人,他把荷花莖表現得有些顫動、靈動,有的時候是綿軟的,但是很有力道;有時候是堅硬的,堅硬得有些“融化”。再說他畫的荷葉,荷葉的存在正是他的高妙所在,我認為,這也是大寫意最為重要的層次。戴魁的荷葉層次感極強,正因為他所畫的大葉子小葉子、淺葉子深葉子、完整的葉子破碎的葉子、仰面朝上的葉子低下身子的葉子等才有了如此壯闊的畫面震撼效果。看似隨意的荷葉,令我們如入迷宮,從中我們發現事物所發生的關聯,以及彼此依存彼此共生的生存體系。在擠壓一起的荷葉中,戴魁強于其他人的地方是荷葉的繁密,在這種厚實中又有一種綿延感,在他題為《風生水起》的這幅畫中,荷花有著無盡的悠遠,但從局部看還是有路可循的。是混沌的,也是圓融的,每一筆又在整體中似顯非顯,每一暈染又與幾尺外的暈染彼此扭結。在這一系列作品里一幅名為《浮香》,畫面下方是荷花,上方為兩只水鳥或者兩只小鴨子,它們倆浮游在荷旁,在這里,如何說荷花是沉實的,那么小動物就是虛幻的(帶著顏色),在這件作品中,“小動物”是荷花的窗口。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戴魁的另一面,在紛雜的荷花里偶爾抽出身子顯出自己的自在和清閑。畫家應有自己的多面性。
他為自己的“墨梅”系列起一個“心靈·裂變”的名字。梅花是畫家的傳統話語,也是含有雅士情懷的。戴魁以及我們周圍的書畫氛圍,既是經驗性的也是象征性的,我們的傳統給了任何一個畫家所謂畫風和多種可能,就看我們自己是如何轉化成為自己的符號和語言。梅花香自苦寒來,戴魁的梅花卻有著“大墨”的溫暖在里面。他的飛枝、點花、墨和水的樹干如同沉淀的熔巖,他的梅花系列有如形成了廣闊的水墨地質學——他的樹干像一截地脈,而梅朵輕盈簡練的像地礦的結晶體。面對梅花這一題材,戴魁沒有虛假文人的酸腐氣,充滿著祈禱和自言自語,似乎他(梅花)不想被人認知和關懷,清楚自己的命運并接納自己的天命。這是去處物質化的優秀畫家所為。
再讓我們進入他的“脈息·生機”系列,是《大吉圖》系列的動物雞。只會畫一種畫的不是好畫家,就像詩人只會寫詩不會寫散文、消息、報告文學等文體不是好詩人一樣。如果說戴魁的荷花、梅花有一種安靜的成分在里面,那么“大吉圖”卻畫出斗氣、昂揚、冷峻、超然、俠武的氣質。大吉圖,延續著他的墨法從而在動物身上有著魔法味道在里面。高傲的雞冠、有神的眼睛、風一樣的羽毛、點墨并且久經歷練的爪子構成了欲飛之勢的大雞。在《大吉圖之五》這幅作品中,這只雞像一個圣斗士,墨色中有一股旋轉之力,在淺淡的墨韻中,在率性的勾畫中,雞,肌肉發達,雞,居然有一種“蓋世豪氣”在里面;雞冠,似西方中世紀騎士的頭盔。戴魁的雞圖是有儀式感在里面的,這全部來自于他對筆墨的控制力和造型能力。雞,有隱喻在里面,暗含著墨的精神,有時候,雞,也是載體,是墨的法則和墨的主體,進而在墨中得到解脫。
在這里我還想談談他的水墨人物畫。用水墨去表現人物,更能準確地表達出人類的精神苦難,在水墨的線條里,更能勾畫出人所生存的神秘法則。在時間和意識層面里敘述著我們這個民族的歲月、貧窮和無奈。畫家自身的人生經歷和悲憫情懷成就了戴魁這一題材的創作。我認為,畫人物的最高境界不是把他(她)安排在一個場景里進行敘事,而是從他或她的衣著、眼神、表情中進行解析。在《春暖》中,一個男人打開一張報紙,報紙是河北省某報,報紙的標題是“豐富農村文化生活……”。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個男人大張著嘴,有些夸飾似在打哈欠。“文化生活”就是在困意中度過的。戴魁的人物畫有著夢幻的力量,水墨所提供的意境是從生活中的再提升,他的人物中的眼神都是“短視野”的,這正好與回到“夢境”暗合。他的人物是靜態的,這也許來自于自然的寫生,這些人物有個共性是對時代的茫然,恰恰是這樣的人物臉上才有“戲”,肢體上才有“曲兒”,神情上才有“舞臺”。他們是無欲望的,而這種無欲無求成為了畫家的情節和故事。從這些人物身上所看到正像一個詩人所表現的那樣:“浮云何曾蒼老,歲月僅只是多積了一份塵埃。”
一個畫家最終是要找到精神上的平衡,也就是說從現實物象中所找到的余下的時間之吻,再用歷史的途徑把它拯救(藝術創作)出來。而戴魁在已知的歷史技法中完成了自己的想象力,讓我們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水墨現場。
未來,他的作品更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