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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干什么(小說)

2018-09-10 19:08:12索南才讓
青海湖 2018年12期

金蓋跟我夸他的靴子。仿佛這雙飽經滄桑舊得離譜的靴子是他兄弟。

“我穿了十年,還是老樣子?!彼碧芍闊煹臅r候說,“我用一盒子彈換來的?!?/p>

我說:“照現在來說有點虧了?!?/p>

“不。你得看是什么情況。”他摘了墨鏡,用大衣里子拭了拭鏡片,“當時要沒有這靴子,我怕是走不出去?!?/p>

“那就值了。”我一邊流淚一邊說,“用害命的換保命的?!?/p>

“你還吃嗎?”他坐起來,從懷里掏出塑料袋子,里面有切好的鍋盔饃饃。

我把大茶缸遞給他。我的眼睛疼痛難耐,感覺下一刻就會有血水流出來。

“吃完睡一覺再走好了?!彼豢诮右豢诘睾戎瑁攘艘话牒筮f給我。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我知道散布德,他肯定會睡一覺的。”

“那不一定,他這人很荒唐。”我說著也躺下,把圍脖從脖頸處拉上來,蒙住了臉,然后靜聽呼呼的風聲和金蓋越來越均勻的呼吸。忍受分分秒秒來自眼睛內部的活躍。心里咒罵該死的雪。也生氣自己愚蠢,居然給雪傷了眼睛。我從來都不知道被雪灼傷了眼睛會這么難受。我已經夠小心了,搞不清是什么時候受的傷。昨晚半夜里感到不對勁,迷迷糊糊的沒在意,今早就覺得疼,難受,淚流不止。眼淚是滾燙的,帶著刺膚的詭異力量。

金蓋宛如雕塑似的睡了40分鐘,醒來后我們默默地吸了一根煙。他問我好點了沒?!安恍械脑捪然厝?,別硬撐著?!?/p>

“回去也一樣,一閉上眼就不行。還不如走一走,吹吹風好受一點。”

“隨你,不過就我所知是沒用的?!?/p>

他認真地戴好又笨又大的狐皮手套,扶了扶墨鏡。我們以不緊不慢的速度走過山坡,然后揀沒有雪或者雪淺的地方走過陰坡。前面有一個牛場的窩子,沒人。地窩的門被雪封住了,結冰了。小窗戶也被堵了。我們圍著地窩轉了一圈,就知道了是誰的場窩,惡作劇地在門口撒了一泡尿,接著趕路。離會合的地點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程。金蓋曾經折過的腿開始有反應了。即將翻過另一個山頭時他說需要休憩一會兒。我們找了一塊干燥的沒有雪的草地坐下。已經沒有茶水了,他捏了一塊雪塞進嘴里,那雪塊在他的嘴里像老鼠似的滾來滾去,好一會兒才消去。金蓋哈著氣說:“現在要是有一匹馬就好了,我這條腿永遠在找我的麻煩,上輩子可能不是我的東西。”

我檢查了鞋底,用石片把沿在鞋底的泥團刮掉。然后蒙上圍脖,瞇了眼。只有在這種有風吹進來,有點光線卻又暗淡的環境里,眼睛才鬧得松一些。我不是不想回去,問題是回去的路同樣漫長,我這一天憂心忡忡,更不愿意一個人走路了。

我從一條縫隙中看見外面的世界反而更真實了。

金蓋問我愿不愿意聽他講一講關于他傷腿的往事。他笑呵呵說:“它代表我的歷史,我永別了一些東西。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次講,你也許是最后一個聽的人。我從來沒有完整地跟別人講過。”

“為什么是最后一次?”

“前天完地說了一句話,你聽見了嗎?”

“哪句?”

“他說他再也不想做讓自己難過的事情了?!?/p>

“他做夢呢,哪有那么美的事?!?/p>

“但有些可以自己做主的事是可以不做的。”他伸直了傷腿,目光炯炯地盯了一會兒,“就比如這條腿的事,我不說沒人會從我嘴里挖出來?!?/p>

“嗯。”我暗想他是什么意思,他糊里糊涂的話是什么意思。

“沒人那么干,但我就是想說。每說一次我都好像重新經歷了一遍,我用這種方式提醒自己記住它?!?/p>

“為什么?”

“我每到自己麻木的時候就驚醒了,就重新講一次。如今感到受不了了?!?/p>

“再不管了?”

“我想已經被刻到骨頭上去了?!?/p>

“你講吧,我倒要聽聽。”

“咱們邊走邊說吧?!彼蝗骋还盏刈?。這回我走在前面,但很快就不得不停下來。我走著走著就把他給甩下了。于是我走在他后面,按照他的步調走。他斷斷續續地開始了講述。

“1996年,我家老頭病了。那一年轉場的時候偏偏是我家的馱牛最壞的一年,反正啥都不順,路上的磨難比石頭多。呵呵??斓搅说臅r候,就出事了。馬受驚了。我的‘白一點,那匹大黑馬你知道吧?”

“知道,參加過好多比賽?!?/p>

“就是它。”金蓋停下來喘氣,“就在過河的時候,一頭牛不知怎的把水里的一塊塑料給挑了出來,我剛好在邊上,紅色的塑料袋剛一出水面,我的‘白一點就嚇到了,這個膽小的畜生,它接連蹦跳了幾下,輕輕松松把我扔入水中,正好把這只耳朵砸在水里的石頭上,從那時候開始我的這只耳朵就不行,后來就廢了。”他拍拍右面的耳朵。

“原來是這樣,再也治不好了?”

“根本沒去醫院,找赤腳醫生看了,說算是廢了?!彼e望遠鏡瞄向右側的一片灌木林,看得很仔細。

“有沒有?”我說。

“沒有。估計他們也是一無所獲。”金蓋揉捏著傷腿說。

“你的腿既然不利索,又干嗎來巡山隊?”

“這不是我要說么。這條腿,和巡山隊的關系大著呢。”

“你來巡山隊多久了?”

“很長時間了?!?/p>

“是他們打殘的?”

“嗯。是他們打的?!?/p>

“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一點兒也沒聽說過?”

他吞吐著藍色煙霧說:“就是1996年的事兒?!?/p>

“四年了。那年你可夠倒霉的?!?/p>

“誰說不是呢?”

“用槍打的?不對,不是槍?!?/p>

“是刀。”他說,“捅了兩刀,傷了筋骨?!?/p>

“你要報仇?”

他斜瞥著我:“你看呢?”

“我覺得是?!?/p>

他咳嗽著:“沒那機會,那些混蛋……”

“你找這些人,似乎———”

“反正都不是好東西。你以為。”他打斷我的話說,“你以為我錯了?”

“我們都犯了一個錯誤。”

“嗯?”

“我們不應該拿這把破槍?!?/p>

“至少可以裝個樣子,起到一些警告的作用?!?/p>

“聽說你跟丟了兩次?”

“當你一個人的時候,最好不要逞強,那只會害了你?!?/p>

“懂了,好漢不吃眼前虧?!蔽尹c點頭,“可真的可以完全避免嗎?”

“快別做夢了?!?/p>

“嚯嚯。”

“在這里人的膽子會越來越大。也會變壞。”

“嗯。”我嘟囔道,“過幾天你回去干嗎?”

“我可能會出門一趟?!?/p>

我“哦”了一聲。心想你騙鬼呢。我們翻過兩個山頭,跟著一條干枯的河床向上游移動。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他說最后休息一次。

“我第一次來巡山隊后,和旦加、道爾吉他們在一起,那時候道爾吉雖然也酗酒但沒有他死之前那么厲害,而旦加和現在一樣,一點兒也沒變。我們仨那天喝了酒,酒是從家里帶來的,是誰的我記不清了。喝完酒我睡了一覺,醒來時天也亮了,拾掇一番,就去巡山了。那天他倆難受得要死,在半路上不走了,我們商量著那天我一個人去,然后我可以休息兩天。于是我一個人去走完剩下的地方。所以,事情就發生在剩下的路上,我在桑赤灣里碰上那些人,他們有六個人,出來兩個把我抓住了。年輕的那個人一把漂亮的匕首搭在我的脖子上,威脅我說出其他人在哪兒。另有兩個人分別跑向附近的兩個山頭,去查看四周的動靜。我看到他們給下面的人打手勢,然后年輕人松開了我。我跟著他們往桑赤灣的深處走去。他們一句話也不說,我也探不出什么。等到了一個臨時的營地,他們好像在商量要把我怎么辦。我以為他們鬧分歧了,但沒有。其中過來一個戴著賊娃帽子的人,在我的大腿上捅了兩刀,一刀很深,我清晰地感覺到大腿被穿透了。他們這么做的目的就是不讓我去報信,要是我死了,那就是活該了?!?/p>

“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人更容易產生邪念,膽子更大?!?/p>

他默然點頭:“他們走的時候拿走了我的槍。那是我最珍愛的東西。”

“你有槍?對,你肯定有槍!但你怎么不開槍?”

“開槍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彼粗?,那眼神中含有很多意思。

“然后他們一直往山上去,很快翻過去不見了。我一直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這才怒不可遏地喊叫起來,但誰聽呢?嘿嘿!”

“你首先應該處理傷口?!蔽夷涿畹刂?,仿佛他的遭遇妨礙了我什么事。

“我用圍巾把傷口扎住,但效果不大,我以為就這樣完了,因為我什么都沒帶。但過了一會兒,血不怎么流了,我又覺得或許還能活下去,于是我找了根樹枝,一瘸一拐地朝營地走。但太遠了,我開始思考如何度過接下來的殘酷的夜晚?!?/p>

“你暈血嗎?”

“什么玩意兒?”

我改口說:“我說你怕血嗎?”

“我想是有一點兒的,不然我就死了。當時有一點兒暈,其他的倒沒什么,連痛都不怎么痛?!?/p>

我感同身受地說:“荒山野嶺一個受傷的人,難!”

“到了后半夜,我看見手電的光。他們在山口哇哇地叫。我搭了老命地喊,才讓他們知道我在哪里。”

“你應該點一堆篝火?!?/p>

“你以為他們會把火柴給我留下?”

“呃,也是。他們是專業人士。”

“我第一件事就是把道爾吉和旦加叫到跟前來,給了幾巴掌。道爾吉捂著臉吭哧著,把我背上了。”

“你沒說你逞能的細節。”

“算了,不說了?!?/p>

“說說嘛。”

“羞愧,不說了?!?/p>

“說來說去,這傷就是因為巡山而留下的。”

他哈哈一笑,嘲諷地說道:“怎么回事?巡山隊都是我的家了,還有誰比我更上心?”

聽完了他簡單的故事我們一口氣走了兩公里多。然后在一片灌木林里躲藏起來,他用望遠鏡搜查西面一個山坳,神情很凝重。他拍拍我,悄然地往更隱蔽處退去。直到我們看不見那邊了,他才說:“是他們。你看那片林子。”他指著從我們處身之地平行過去一公里的地方,“那里肯定有鹿,他們在對面埋伏??隙ㄓ泻脴?,不然打不了這么遠。”

“我什么也沒看見?!?/p>

“他們很有經驗,都是老手。”

“會合地不遠了,咱們快過去?!钡豢此谋砬榫兔靼琢恕,F在怎么走都有被發現的可能。他們的狡猾不用懷疑,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驚動他們。返回,再迂回的話,時間上來不及。他們會待多久?我沒什么好主意,只好看他怎么說。他抹了手套,而后非常耐心地檢查別的地方有無異常,他爬到一簇高山柳下,在高山柳的掩護下四處搜索。我緊趴在他身后,用手捂著眼睛,抓緊時間讓眼睛休息。

接下來該干什么我毫無頭緒,也不想問這個。我只要跟著他就行啦。金蓋兩次有機會逮住盜獵者,但都沒成功。按他的說法是失去了先機,他追不上,只能遺憾地放棄。但根據散布德得到的說法來看,是他太過謹慎了,等于是故意放走的。

“他從那次就已經嚇破膽了?!钡罓柤f起來很有一番得意的意思。我不知道他得意什么。我覺得事情并不那么簡單,不然他又回巡山隊干什么?散布德說,也許他還不愿意承認自己被嚇破膽了。

我有些心虛地注視著金蓋長長的背脊,這會兒他把望遠鏡對準了很遠的地方,那里一片銀輝閃耀。那里和我們沒什么關系。

他收起望遠鏡,戴上墨鏡說:“我沒搞錯的話,他們已經得手了?!?/p>

“什么時候?”

“應該是早上。他們想再干掉一個?!?/p>

我們向山坡下滑去,他提醒不要揚起雪。他在關鍵時刻比我敏捷,我要全力以赴才能跟得上。我們來到灌木林的另一邊,離他們更遠了。金蓋說出他的主意:“要是再過一會兒還沒有響動———我估計不會有了———到時候咱倆鬧一鬧?!?/p>

“怎么鬧?你說了不能逞強?!?/p>

“驚動他們,讓他們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p>

“哦。好吧。”

“我們開一槍。槍一響,散布德他們就會過來。”

“他們可能已經在往回走了。我們遲到了兩個小時?!?/p>

“我們必須試試?!?/p>

金蓋帶著我到他們右面的一個山梁上,是在他們的斜對面。這個角度不易被發現,我們藏在柳林里,匍匐著前進了一會兒。金蓋稍稍抬頭,他在找一個合適的角度,既可以清清楚楚看見他們,又不會被他們發現。他再次往前挪了一點,然后朝我點點頭:“就這兒吧,你不要老是抬頭,當心被發現。”

這兒周圍都是雪,我們在一個剛好露出一小片草地的地方。我不敢到處看,擔心眼睛的傷勢加重,只好趴在那兒瞇著眼。

那邊有兩個人站起來,似乎已經放棄了第二只獵物。隱隱約約聽到說話聲,其中一個聲音非常尖銳,像摩托車的喇叭一樣,另一個好像是在尿尿。接著又站出來兩個,他們一起朝這邊走來。

金蓋一哼,也立馬站起來,用槍對準了他們。我沒動。接著我悄悄地跑向山頂,在石頭后面藏起來。然后我把一個臉盆大小的圓石頭向山下滾去,石頭越滾越快,發出極大的動靜。他們分開了趴在地上。金蓋換了一個地方趴下,舉槍瞄著那邊。

一段長時間的沉默。金蓋很有耐心,好像這么永遠等下去都無所謂。對面最終還是開口了。

“對面的兄弟,那位朋友?!币粋€男人喊道,“我們沒有槍,你看見了嗎?我們沒有槍。”

金蓋沒說話。他在等他們接著說,好從中得到一些信息。但我認為沒多大用處,他們不會說他想知道的,更有可能會混淆視聽。那邊的人等了一會兒,又出聲了:“我們沒干什么。我們沒有皮子。”

這時金蓋說了:“那頭鹿還是麝,難道是自殺的?把你們的槍扔過來?!?/p>

“我們根本沒打?!?/p>

“扔出來?!苯鹕w喊道,“你們最好搞清楚?!?/p>

“算了。麝香是你們的了。”那人說。

“我開槍叫人了,我的同伴就在附近??旖怀鰜??!苯鹕w看起來威風凜凜。

那邊站出來一個人。

“別動,把槍扔下,然后滾!”金蓋慢慢地往前走。那邊的人丟下了槍,其他人站起來,分散著退去。

我替金蓋捏把汗。竟然用一條破槍把他們唬走了,還繳獲了一把槍和獵物。我一直躲著沒動,我不相信他們只有一把槍,真正的槍手說不定就在某個地方瞄準了我或者金蓋呢。

半個小時后金蓋和我來到那些人待過的地方,雪地上有一個很小的腳印,看著像女人的。金蓋說就是女人的。接著我們到了麝香跟前。

金蓋一邊抽著煙,一邊檢查繳獲的槍:“點火,讓散布德他們過來?!?/p>

“槍怎么樣?”

“一把好槍!”他說。

“他們可能沒子彈了,不然不會離開的?!?/p>

“管他呢?!?/p>

點燃的木柴很快濃煙滾滾。我們在另外一個小火堆上烤饃饃。我的眼睛又開始鬧騰了,只要一閑下來,它就不會放過我。我特別想去追蹤他們,看看有沒有新的發現,但又想立刻回去,蒙頭睡個一天一夜。

金蓋在暮色中沉默,一根接一根地吸煙。

“這麝怎么辦?”

“抬回去,交給他們?!苯鹕w說。

“聽說從明年開始森林派出所的人就不來了?!?/p>

“胡扯的,都傳了幾年了,還不是年年來。”

“聽說這次是真的。要出新的政策?!?/p>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還是我們自己的辦法最管用?!?/p>

“可不是?!蔽艺f,“實干起來才知道怎么做最好!”

我想那個小腳印,不明白女人來這兒干什么。這讓我更想去追蹤,想找到她,問問她。

吃了烤得焦黃酥脆的饃饃,喝了在鐵茶缸里燒開的雪水。我倆斜躺著抽煙。篝火最旺的那會兒過去了,火星子飄上天,四處散去。漆黑的夜晚星星格外多,仿佛越冷,星星就越高興,就越愿意出來亮個相。

來的是道爾吉一個人,他悄無聲息地突然出現在火光中,把我驚嚇得不輕。按他的說法,是在考驗我們的警覺性。他認為根本不合格。然后說了獨自前來的原因?!吧⒉嫉伦分恍┠_印去了?!彼粗晗阏f,“我就知道這里有事?!?/p>

金蓋有些生氣:“難道你們沒看見煙火?”

“看見了呀,所以我過來了。”

“他什么時候過來?”

“兩個小時內他會返回,來不來這里我就不知道了。”

金蓋把繳獲的槍背上,把舊槍給了道爾吉:“你在這兒守著,我和巴圖去追追看??纯茨懿荒苷业剿麄兊睦铣病!?/p>

道爾吉撇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們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待著超過三天。再說今天被你一驚,他們肯定是不會回去的?!?/p>

“告訴散布德,今年能不能超過索朗扎西他們就看這次了?!?/p>

“干嗎非得和他們慪氣?!?/p>

“我也想知道,但他們就是這樣對待我們的。你想怎么樣?”

道爾吉點點頭。他的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好像發現了什么秘密似的笑起來。他自個兒哈哈笑了一會兒,然后用一種“你懂得”的眼神看著金蓋。

我和金蓋再次出發,行走在淡紫色的夜幕中。道爾吉點起的火光紅彤彤地照耀著那邊的天空和大地。

那伙人是往南走的。而我和金蓋卻朝東而去。金蓋和白天比起來判若兩人,他在黑暗中凝聚的力量和自信讓我目瞪口呆。我發現他已經沉湎在了一個非??膳碌幕镁持?,他在自我陶醉著……

為了防止意外我出聲打斷了他的這種狀態:“你真的能找到他們?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樣。”

“嘿嘿,找到我一個一個打死他們?!彼f,“一個一個干掉他們?!?/p>

“你瘋了吧?”

“哈哈,別擔心。”

“我想咱倆配合起來效果更好?!蔽覒n心地說。

“你知道今晚為什么不是很冷嗎,就是為了方便我們干活?!?/p>

“已經夠冷了,我都凍僵了。”

“你里面穿皮夾子了嗎?”

“沒有。”

“那就活該了,你怎么不穿,你難道沒有?”

他停下來給我看他的皮夾子,是用狼皮做的。一看就知道夠暖和。

我本來覺得皮夾子是多余的,白天要是穿著走路就太熱了。但我沒想到連晚上也要工作,這是我始料不及的?!耙蝗凰懔?,咱們回吧。我的眼睛還難受呢?!?/p>

“眼睛沒事,誰沒經歷過這一關?過一陣子就好了。”我們站在一座埡口上,金蓋讓我噤聲。他放開感官去捕捉,過了一會兒說:“到了這會兒咱們就不要半途而廢了,堅持就是勝利??!”

“我總覺得你在拿命開玩笑。”

“閉嘴吧小子,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p>

“那你說說具體的,說說你的細節。”

“你干脆去問問他們有沒有計劃好了?!彼尤挥贸爸S的語氣說,“計劃沒有變化快。只有傻子才會浪費時間在狗屁計劃上?!?/p>

入夜以后,他自負到了難以相處的地步。我在他的不斷的變化中發現他對追蹤的興趣遠遠要超出這件事的本身。似乎只要他高興(就像現在這樣),其他的就顯得無所謂了。所謂的報仇就是一個噱頭,他很有可能在報仇的過程中將本質變異了。最讓人可氣的是他竟然一副享受的模樣而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或者他早就明明白白的,卻不割舍,裝糊涂。

十年前金蓋的黃金時代。他一夜間變成了游手好閑、吃喝玩樂的令人羨慕的“享受”人。他好端端的父親突然去世了,把守得緊緊的財產全部留給了他。這些財富是500多只羊,160多頭牛,32匹馬,3000多畝草場和4萬元的存款。另外還有放出去的兩萬元的高利貸。他簡直富得流油了。一覺醒來,壓在身上的大山沒了,他覺得自己的時代來臨了。他歡呼雀躍地、迫不及待地買了一臺心儀已久的摩托車,又買了一身名貴的衣服。

他一點兒也不在乎老父臨終前的威脅:要是你敗家,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根本就認為老父在瞎操心,他怎么會敗家?這種傻事是他這么聰明的人會干的嗎?因此他把父親的骨灰撒在牧場上的時候,他還開玩笑說,你就這兒看著,看我是怎么敗家的……為了顯得更有誠意,他把少得可憐的骨灰撒滿了牧場的角角落落。他高高興興地這么干了,全然不顧別人的反對。他以一句“他要求這樣”,頂回了所有的聲音。他發現死去的人依然有用,只要運用得好,真的不失為一個殺手锏。他打算好好利用一下,父親生前的時候總是在利用他,現在他還回來是天經地義的。他得意的是自己的聰明才智總會在不經意間給他驚喜。

他處理完老父的所有后事,已經是晚春了。為了徹底把自己從枯燥無聊的放牧生活中解脫出來,他果斷地雇了一個放羊娃。至此,他抓到了兩個名聲:第一個不自己擋羊的人,第一個騎了5000多元錢的摩托車的人。那段時間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議論他,議論他閑適的優哉游哉的生活和那臺惹眼的黑色摩托車。

接下來,他騎著摩托車到處跑,到處瞧。見識世面。他的心越來越活絡,越來越飄蕩了。回來后覺得這里的每個人都土得掉渣,讓他沒有一點兒想交往的心思。至于掌家一年就花掉了老父十年也不一定能花出去的錢,他打心底里就不當一回事。他始終覺得只要自己認真起來,那些錢照樣會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口袋里來。他已經在謀劃一件事情了,這是他遠足后的一個重要的收獲。

在他講述的間隙,我忍不住問道:“你那一年到底花去了多少錢?”

“算上擋羊娃的工錢,大概過了三萬元。”

“你哥也不管管你?”

“他早就分家了憑什么管?”

“怎么說也是哥哥?!?/p>

“那時候我們不對路,說不上三句話準吵架?!?/p>

“現在也吵?”

“幾個月前死了。是胃癌?!?/p>

“我都不知道。”

“除了我,誰管他?!?/p>

我們躲在一個凹地中。沒有風,格外安靜。安靜到只要你出聲了,即便再細微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的地步。他盤腿坐著,用大手揉著膝蓋,他接著說:“接下來的事……你知道嗎?”

我搖頭表示不清楚。

“后來我結婚又花了一些錢。賣掉了一些羊,也把剩余的存款全花光了?!?/p>

“你是什么時候離婚的?”

他示意我安靜,伸著耳朵聽。然后指著遠處的一個方向說:“你看他們在吃飯,你看那邊,天空的顏色和別的地兒不一樣,是有了火光的緣故?!?/p>

我看了半晌,沒瞧出有什么不一樣的。他打斷了我的詢問:“一時半會兒他們也走不掉。我再說一說,說完了咱們就走?!?/p>

他再次沉湎于歲月的海洋中,那些往事如同浮游生物一樣圍繞著他,別人看不見,但他自己感受得清清楚楚。

盡管他瞧不上家鄉的人,但也還沒有自大到無邊無際的地步。他知道要娶老婆,還是家鄉的靠譜。那時候他24歲,老父在生前考慮過他的婚事,現在有兩個姑娘在不出任何意外的情況下供他挑選。他見過她們,差別很明顯。老父不知安的什么心思,給的選擇看上去好像是不用選擇的。只要腦子沒毛病,任何人都會選擇漂亮的那個。雖然另一個也不能說丑,但人和人就怕比較,一比較就有意思了,一比較他就徹底對另一個失去了興趣。連稍微了解一下的興趣也沒有。這是他后來特別后悔的一件事。不過他也說了,即便當時他了解了她,知道她有很多優點,明白了她才最適合做媳婦……即便是這樣,他也一定會娶漂亮的那個。誰不想自己的老婆漂漂亮亮的。而且她當時看起來也挺賢惠的。

金蓋懷著天降大喜的快樂娶了漂亮的媳婦,正如他現在對她一點兒不在乎一樣,當時他娶她花了幾萬塊也是一點兒都不在乎。他甚至覺得有些委屈她了,因為他沒有把自己漂亮的老婆娶到一棟新房子里來。所以在新娘對他露出甜美的笑容的時候,他一激靈,就打算蓋房子。他才不管老房子其實一點兒也不老,它正是幾年前老父給他蓋的新房。

他的行為在別人看來就是在抓名聲,就是在敗家。

不過聽他的言外之意,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妻子對死過人的房子充滿了恐懼,這種恐懼里起初帶著敬意,敬意綿綿成怨、成恨。等到初春,她便再也不肯踏進房門一步了。

他說一拆一建,又花了幾萬塊。他隨心所欲地揮霍著家產,做事從不愿意多動動腦筋。他把財富的收獲寄托在根本就沒譜的事情上,比如母羊產下300只羊羔,這是一筆財產,母牛產下40頭小牛犢,這是一筆……再有幾匹小馬駒,這又是一筆……

愿望美好,只有成為現實才是真正的美好!那年春天連著刮了70天的大風,大風時而堅壁清野,時而沙塵滾滾,所有的羊羔都死了個凈光。大羊也死了不少,活著的也就是在茍延殘喘。接著有牛死去,有馬死去,所有的畜生都是一樣的,它們和人一樣要看老天爺的臉色過活。所以在老天爺的怒火下泯滅于塵埃也是理所當然的。對此金蓋不能責怪老天爺,因為老天爺做什么事都是有道理的。他當然也不能責怪畜生,因為它們自始至終都是沒有發言權的。難道要責怪自己?但他覺得自己并無過錯(他如今也好像這樣想),又憑什么責罰。但罪名,總是要有去處的,他思來想去,認為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他美麗的妻子、漂亮的老婆!他先是大吃一驚,隨后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越想越覺得自己蠢。終于某一天他受不了了,在一種灼燒的屈辱感中把她痛揍了一頓,趕走了。

他趕走她和娶她一樣沒有道理(這是他的原話)。他有一種原始的上當受騙的憤怒。他再也不想見到她,再也不要她了。即使她趕走他的一半財產他也在所不惜。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原來日常生活居然有如此巨大的能量,他所謂的夢想就是幻想。他固執而帶有慣性的潛意識頻繁出來搗亂,讓他應接不暇,以至于在好長一段時間內分不清生活的真偽。

也正是在那一段時間,盜獵者出現了。村里和鄉政府組織牧人“自己守護自己的家園”,他和一些人來到夏營地,開始了巡山。這樣過了兩三年,每年冬天他都會要求來巡山隊。他在這里認清了自己的本質。但他也詫異地發現,自己又非常不幸地陷入了酒精的圈套中不能自拔。這次他可是清清楚楚的,所以他的執著和果斷派上了用場,他把酒戒了。他環顧周圍,一切都變了。曾經的一切過眼云煙,恍若夢一般。他再也沒有了一只羊、一頭牛、一匹馬。他在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某一天醉醺醺地把草場租給了別人十年,得來的錢以液體的方式進入了他的身體,刺激著他、麻痹著他、迷幻著他。有誰能比得上他?他的豪放把自己給放倒了。所謂的敗家子真不足以形容他的所作所為。

他再次認識了世界。認識了自己的世界。

于是他唾別了過去的生活,背起行囊進了大山,成為永遠缺少人員的巡山隊的最固定的一員。

他點了一堆火。由于位置巧妙地處在一片凹陷的石崖內,所以只有很少的一點火光出現在外面,而且超過一定的距離就什么也看不出來。這就是一種極為有用的本事。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火光一碰到石壁,就會產生一些變化,除非是非常有經驗的人,而且還要運氣好,正好在一個恰好的位置上,否則發現不了?!彼届o地說。

“我應該當成一個故事隨便聽聽呢,還是當成你真正的過去?”

“過去的可不就是故事嗎?講述過去的人,其實都是在講一個故事?!?/p>

“有朝一日,這些故事也許就會成為傳奇了?!?/p>

“我什么也沒留下,但倘若以后有我的一些傳說,也挺好。你說呢?”

“好氣魄!我愿意幫你一把。但今天你給我講的故事,似乎包含的意義很多?!?/p>

“在晚上講故事,永遠比別的時候更有意義。尤其在這樣一個寒冷荒涼、枯寂的冬夜?!薄拔艺娌桓蚁嘈拍阋郧笆悄菢拥娜恕J沁^去的經歷讓你變得像哲學家了嗎?”

“要不怎么說苦難才是最好的老師呢!”

“苦難折磨人,會把一個正常人弄瘋了、弄死了?!?/p>

金蓋鄙夷地撇撇嘴:“好了,你去拿些木柴來?!?/p>

“我說得不對?”

“能熬過去的人才值得我們尊敬,那些沒能過來的……不說也罷。”

“咱們什么時候過去看看?他們不會已經走了吧?”

“你的眼睛還疼嗎?”

“疼死我了。又癢又酸,又困又疼?!?/p>

“我們回去罷!”

“好啊?!蔽艺f,“把火撲滅嗎?”

“不用,把柴火都放上去?!?/p>

我說:“好啊。”

金蓋沒再說話,他朝黑暗中眺望。那邊有一個若隱若現的亮點。

作者簡介:索南才讓,蒙古族,1985年生于青海省海北托勒草原,現居青海,游牧人。在《青年作家》《民族文學》《青海湖》《滇池》《文學港》《雨花》等報刊發表作品。曾獲第六屆青海青年文學獎,青海省“五個一”工程獎。出版小說集《存在的豐饒》《我是牧馬人》,長篇小說《野色失痕》《小牧馬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34屆高研班學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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