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有教研札記（二）其實規則也是活的

馮繼有

“老師，請您吃糖”，一位小女生遞過一根紅色棒棒糖，彬彬有禮地對我說。沒錯，這是道德與法治的課堂。老師創設了研學旅行的活動情境，現在，學生們正圍坐在“公園的草地上”，分吃帶來的零食呢。正在觀察學生如何分配、享用零食的我，還沉浸在課堂教學情境里，一時沒回過神來。“不，不用客氣，你們吃吧?！薄罢埬浴保∨⒌难劬﹂W亮著真誠，棒棒糖也舉得更高更近?！爸x謝”，我接過糖回到聽課座位。圓圓的棒棒糖中間有荔枝圖案，應該是荔枝味的，一定特別甜。

這是2018年4月26日，在沙溪鎮龍瑞小學舉辦的“中山市小學道德與法治課堂活動設計與實施教學研討活動”中的一個小插曲。三個鎮區的中心教研組主動承辦活動，策劃組織實施全包。作為市教研員，我只是稍稍“顧問”了一下?；顒拥恼n堂總會有更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或苦澀，或甜蜜，如同真實的生活。

【“規則教學”現場：“靠本型”與“創新型”課堂】

這次活動開始是同課異構，課題是小學道德與法治二年級下冊（北師大版）“講文明守規則”。授課者分別是三鄉鎮光后小學的梁姝彤老師和沙溪鎮龍瑞小學的林小梅老師。根據安排，梁老師的課堂活動主要依照教材設計，算是“靠本型”的；林老師的課堂活動則突出自主設計，可說是“創新型”的。兩鎮組長林綺恒和劉文清還共同就“小學道德與法治教材課堂活動及其創新的比較”作了主題發言。南區組長林侶莉則帶領團隊，用課堂觀察的方式進行聽課評課。

在梁老師的課上，學生開展的課堂活動主要是閱讀交流教材內容，以及書寫文明公約（依教材圖示）。教學設計不用費什么腦筋，教學組織難度也不大。梁老師是一位教學能力頗強的年輕教師，課堂上顯得駕輕就熟。學生將教材的是非題一一明辨，說理也頭頭是道，教學效果似乎不錯。

但是，“靠本型”活動設計看似簡明有效，學生其實只是把已經熟知的道理復述一遍，說得倒是順嘴，做起來恐怕并不那么容易。“靠本”不能簡單“教本”，而應當深入理解并創造使用“以學習活動為核心構建的道德與法治教材”（高德勝語），開展貼近兒童生活，產生教育實效的課堂活動。

在林老師的課上，她變身“林導”，以“研學旅行”活動貫穿全課。分組、排隊、看視頻（車上娛樂活動）、分吃零食、闖關游戲（行為辨對錯、文明標語我知道）等異彩紛呈，學生在模擬的生活情境中行動、體驗、思考、交流、辨別、分享。整節課上，活動的進行看似不夠順利，但實際上這是教師有意識地將生活中的真實問題呈現出來，然后引導學生反思、調整，在充分體驗的基礎上主動構建講文明守規則的觀念。

例如，在“你想和誰組隊出游”環節，學生們第一次自由分組時，課堂上真是亂作一團。教師引導學生正視問題之后，明確分組規則：“六人一組，先到先得；不推擠，不惡語傷人；剩下同學歸為一組。”第二次自由分組時情況明顯改善，不過還是有一兩個組多于六人。其中，有一個組已經超過六人了，一位女生還是想加入，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好朋友在其中吧。

盡管老師一再提示規則，引領她加入另一個人數不足的小組，她還是極不情愿，一步三回頭，委屈、困惑、糾結都寫在她臉上，也將公共規則與個人愿望的沖突充分展現在師生面前。雖然教師未能及時抓住這一生成性的教育資源，略有遺憾，但它本身就已經給學生帶來了鮮活的教益。

這樣的創新型活動不僅看起來熱鬧，也遵循老課程標準的“門道”，比較好地體現了“課程目標主要通過兒童在教師指導下的活動過程中的體驗、感悟和主動構建來實現”這一要求。

這又一次告訴我們，創新必須基于課程標準，貼近兒童生活，而非異想天開，天馬行空。

課后我了解到，林老師這節課的創新活動是團隊合作設計的，運用了我一直提倡的“頭腦風暴法”。教師的頭腦是可再生的教育資源。頭腦風暴、創新設計，一旦將教師的頭腦激活，好的課堂活動源源不絕，好課還會少嗎？

【教學“缺憾”思考：遵守規則需要從他律走向自律】

總體來看，兩節課在理解規則，把握兒童規則意識培養的規律方面均有所欠缺。

規則的本質是公共契約，其出發點是公共利益，大家共同約定，共同遵守，共同受益。遵守規則有一個從他律到自律的過程。根據科爾伯格提出的道德發展三階段六水平學說，相互尊重和自律系統，最早在青少年晚期才會出現，通常要到成年期以后才會出現。皮亞杰則認為，它們在童年晚期或青少年早期就已經出現。

因此，小學低年級學生的規則教育不能將規則簡單化為各種強制的規定和外在的要求。要讓學生初步理解規則在“這不對，那不準”的背后，所蘊含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道理。同時，我們要引導學生理解遵守規則要重視他律，同時要有意識地逐步引導學生學會自律。

比如，學生出游分組不愿離開好朋友，乃是人之常情。教師可以幫助學生分析理解，規則的制定一方面要盡量滿足好友同組的意愿，另一方面還要保證小組人數均衡，出游順利。因人數限制無法與好友同組，怎么辦呢？不守規則，分不好組，出游不順利，所有人包括自己都不愉快；守規則，大家都愉快，自己有點遺憾， 但是，可以在自由活動時與好友在一起加以彌補。

即使是讀教材中的圖，我們也不要分辨對錯就完事，要引導學生代入情境，換位思考。候車不排隊，互相擁擠，如果你是其中一位乘客，感受是怎樣的？這位在樓上跳繩的小朋友，如果去做作業，鄰居看電視音量開得很大，他又會怎么想？

自律需要從自主分析判斷具體的生活情境入手。

比如看視頻環節，老師批評有同學笑出聲、議論、站起來等行為是不守規則。作為旅游車上的娛樂活動，不同于課堂學習活動，與在影院看電影也不一樣。這時不能站起身走來走去，但是，聊天討論應該不是問題，情不自禁笑出聲來更沒有強行壓抑的道理。如果教師呈現生活情境后，先引導學生分析討論該情境的相關規則，就既能避免教師的無心之失，更有助于促進學生向自律轉化。

【進一步思考：規則教育不能“揠苗助長”】

俗語說，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其實規則也是活的，要依情境、文化等的不同而變化?；@球比賽中客隊罰球，主場球迷可以揮舞道具，制造噪音，極力干擾；網球比賽中球迷不支持某位球員，也不能在他發球時進行干擾。在國內中餐廳，國人推杯換盞，推心置腹，氣氛熱烈，場面熱鬧，并無不妥；但到大部分歐美國家的餐廳，恐怕就要入鄉隨俗，低聲細語，輕嘗淺酌。

一些規則成人必須嚴格遵守，對孩子則不必苛求，即所謂童言無忌，成長需要等待。過于成人化的規則要求，只會揠苗助長，不僅扼殺童年，也無助于培養規則與法治觀念。

舊船票無法登上新客船，弟子規也規訓不出新公民。教育無法為學生辦理規則一卡通，只能幫助他們逐步建立公共契約意識，豐富公共生活經驗，學會分析判斷，實現自制自律，無需完美，盡心堅守即可。

在這次活動中，做課堂觀察的老師們非常認真細致，從師生互動、情境創設、問題呈現等多個維度，選取觀察點，采集數據，用證據說話，實證的評課態度我非常認同。不過，課程不同，課也是活的。如果不理解課程，拘泥于量表，難免有刻舟求劍之嫌。

比如，林老師的課所創設的一些情境是希望將學生生活中的觀念與行為問題暴露出來，再去分析解決。如果將第一次自由分組很亂視為情境創設的效度不高，就顯得刻板可笑了。反過來，梁老師的課安排了一個小組討論環節，在確定小組發言順序時出現了一些爭議。有的組是用猜拳的方式解決；有的組是從任選一個人開始，然后順時針或逆時針輪流發言。這是學生在無意中呈現的一個與規則有關的情境，估計并未進入老師們的觀察點。

兩個班學生下課后的表現也有所不同。梁老師上課的班，學生一起涌向出口，且比較喧鬧；林老師上課的班，學生則相對安靜，也更有序。那么，這與兩節課規則體驗活動方式與程度有著怎樣的關聯，老師們不妨再做一些深入分析。

【課堂“題外話”：教師更要堅守規則】

整個教研活動內容豐富，也比較緊湊。但是，從第一節課下課就陸續有老師離開，接近尾聲時，提前離會的老師已有三分之一左右。研訓一體，這次活動也是教師繼續教育培訓課程，它自然不能像看演出看比賽那樣相對隨意（況且觀賞演唱會與歌劇、足球賽與馬術賽，規矩也是有差異的）。通知明確要求“應準時全程參加活動”“志愿報名，先到先得”，如果老師不能準時全程參與就不該占用機會，何況還會對活動造成干擾。

我發言時沒評課，只是強調依據規則，提前離會者的繼續教育學分將不會被計入；也提醒老師們不要忘了，我們教的是道德與法治，今天上的課還是“講文明守規則”。

規則是活的，如何堅守對于我們教師來說，同樣是一個需要不斷學習實踐的重要課題。

責任編輯 毛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