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干預六步法，助學生轉危為安

林瑛?安翠

〔摘要〕隨著時代的發展，學生心理健康越來越被重視，而學生自殺也逐漸成為社會日益關注的一個話題。本文結合真實案例，對一起小學生自殺心理危機干預的方法、過程進行了梳理和總結，以期得出可資借鑒的經驗。

〔關鍵詞〕心理危機干預；自殺心理；個體輔導

〔中圖分類號〕 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18）23-0047-05

緣起：獲知危機事件信息

2016年11月5日，學校德育處打電話告知，學校四年級有一女生H，三次給老師留下遺書說要自殺，最近一次事件發生在11月3日中午。德育處要求心理老師介入，實施心理危機干預。獲知信息后心理輔導老師做了如下工作。

（1）收集整理資料及評估。

（2）制訂有針對性的自殺心理危機干預計劃。

（3）實施危機干預。

一、 理論指導和工作目標

理論指導：自殺危機干預主要針對有可能誘發自殺行為發生的種種因素，在不同的發展階段，采取不同的干預策略，最終目的在于預防自殺，降低自殺率。按照自殺所處的時期，可以將自殺危機干預分為心理健康的普適性干預、自殺危機前的預防性干預、自殺危機當下的過程性干預和自殺危機后的維護性干預四個階段。做好自殺的善后工作有兩點要關注：一是重視對自殺未遂者心理修復；二是要關注自殺死亡發生后，周圍群體的心理修復。

具體操作采用危機干預六步法：

第一步：確定問題（評估和收集資料）

第二步：確保求助者安全

第三步：給予支持（主要是傾聽而非采取行動）

第四步：提出并驗證可變通的應對方式

第五步：制訂計劃

第六步：得到承諾

危機干預工作者要將對求助者的評估貫穿整個六步法的干預過程。

工作目標：根據以上理論，確定本次干預屬于自殺危機后的維護性干預，主要是通過個體輔導評估想自殺學生的真實想法，以便完成該生的心理修復及制定后期輔導方案。

二、成立學生心理危機干預工作領導小組

領導小組由學校分管學生工作的校領導任組長，成員由校團委、德育處、年級組長、校醫、心理咨詢室等單位負責人擔任，辦公室設在心理咨詢室。學生心理危機干預工作領導小組的職責是，全面規劃和領導我校學生心理危機干預工作，督促有關部門認真履行危機干預工作的職責，為重大危機事件的處理做出決策。

三、個體自殺心理危機干預過程

第一步：確定問題（評估和收集資料）

（一）社會調查資料

心理教師分別與班主任和班級學生交談，收集資料如下。

學生H，10歲，四年級學生，獨生女。家庭完整，本地人，爸爸小學文化，媽媽初中文化。因為是家族中最小的一個孩子，爺爺奶奶非常寵溺，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媽媽比較遷就，爸爸脾氣比較暴躁，但在零花錢上對孩子有求必應。

H性格暴躁、易怒，發生了三次留下遺書準備自殺的事件。每次自殺都是當著老師的面，在被其他學生激怒或者有事不合心意時出現，老師對該生除了哄勸開導別無他法。前兩次事件發生后，班主任找家長進行了溝通。家長反映，該生在家沒有發生過任何類似情況，對于該類事件家長進行了簡單的批評教育。該生在發生了該事件后，在老師的勸說下情緒穩定，之后對班主任老師非常黏膩，也越發任性，出現由于一句話的批評而沖進廁所躲避兩節課，無論誰勸說都無效的情況。班主任對待學生的心態是因怕而不惹、不管。

所處環境：H所在班是全校出名的問題班，班里學生比較易怒、浮躁、不理解老師的好意。從一年級到四年級幾乎每學期都換老師，無論是語文老師、數學老師，還是其他的科任老師，都反映班級難管，學生注意力不容易集中，課堂效率低下。學生之間非常容易發生沖突，相互之間互不謙讓，不會互幫互助。

本來要聯系學生家長，但是班主任聯系后家長不愿到學校和心理老師溝通，只是通過電話和班主任進行了溝通。

（二）對該危機案例的心理評估

1.個性特征、行為表現（自述與觀察）

（1）爭強好勝，愛替朋友打抱不平

（2）和同學產生糾紛后，通過武力的方式解決

（3）在和同學相處中，容易發怒，喜歡控制他人

（4）不喜歡采用自殺威脅的方式，事后經常感到后悔

（5）情緒化，不分上課下課，只要不愉快就會生氣發怒

（6）行為舉止正常

（7）愿意學習改變

（8）不是真的想要自殺

2.自殺心理危機發生的原因

該生不是真的想要自殺，而是沒有學會合理表達情緒。另外，該生從父親那里習得了“不聽話—扔到樓下—聽話”的行為控制模式，手段都是殺死自己，只不過控制對象由自己變為他人。留下遺書想要自殺，只是該生過激情緒支配下的、以生命要挾的行為模式再現。

3.自殺風險評估

通過與該生交談，了解到其有自殺的說法，但不是真的想死，無自殺自傷的計劃。通過自殺風險評估表測評（見表1），評分為0；有3次實施留下遺書自殺的經歷，只是為了威脅，真實意圖并不是想死，評分為1；尚處于小學階段，現實生活壓力表現為親子矛盾和同學沖突，評分為1；有支持資源卻支持不力：親子關系不好，爸爸經常會威脅不聽話就扔到樓下，班級氛圍松散，經常更換老師，評分為1；同伴關系欠佳，常有沖突，無臨床診斷，無精神類疾病，評分為0。總分為3，自殺風險不大。但是，該生個性暴躁易怒，較為情緒化，易激惹，不排除沖動下做出過激行為的可能。

4.定性評估

該生憤怒時會隨意發泄，以死威脅，隨后感到后悔，表現為精神活動內在協調一致。其人格特征很穩定，自己自知和老師、同學了解一致，依據病與非病三原則，該個案屬于非精神病類問題。

該生每次出現自殺都是當著老師的面，在被其他學生激怒或者有事不合心意時出現，與現實處境直接相關。對小學生來說，同學沖突就是相對影響大的生活事件，且有明顯的道德性質，心理沖突是常態，排除神經癥性問題。

該生在一個月內出現三次自殺事件，不良情緒間斷，持續不足兩個月，自殺由現實因素激發，不嚴重破壞社會功能，情緒反應尚未泛化，是一般心理問題，屬于學校心理輔導工作的范疇，決定實施校園心理危機干預，幫助其合理表達情緒，改變不良認知，進而改變行為。

第二步：確保求助者安全

1.馬上打電話告知班主任，要求班主任時時密切關注H的活動，并讓班主任馬上成立關愛小組（小組成員為H親近的朋友），讓關愛小組成員陪伴H在校的一切行動。

2.通過班主任與家長取得聯系，要求家長關愛陪伴H，密切關注孩子在家的一切行為，以確保孩子的生命安全。

第三步：給與支持

與H面談，首先建立關系，采用消極傾聽（嗯、啊、哦等語氣詞）和積極傾聽（共情和邀請提問）的方式，輔之以非言語溝通的技巧（眼神、表情和身體語言的應用），給予其溫暖擁抱、包容接納和信任；其次了解其個性特點、觀念和行為模式，而非采取行動。以下是第一次咨詢摘錄。

輔導老師：老師聽說前兩天在你身上發生了一件有點讓人震驚的事？你能說說嗎？

H：（有點驚訝）誰告訴你的？說什么了？

輔導老師：我只聽說發生了事情，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你能給我說說嗎？

H：可以啊，就是我要自殺！（語氣輕松，表情自在）

輔導老師：哦？你能具體說說嗎？

H：就是那天我不想掃地，他們讓我掃，然后那個男生欺負我的朋友，我就踢了他一腳。我們發生了沖突，然后我就留下遺書，準備跳樓。

輔導老師：然后呢？

H：然后他們拉我，然后彭老師就來啦，我就好了啊！

輔導老師：哦，剛聽你說你留下遺書，什么是遺書呢？

H：我也不知道。

輔導老師：那你怎么說留下遺書呢？

H：他們說的啊，他們說我留下遺書啊！就是我寫了字條。

輔導老師：能說說你寫了什么嗎？

H：忘了。

輔導老師：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嗎？

H：發生過啊！

輔導老師：還發生過，能說說發生過幾次嗎？

H：可以啊，大約三次！

輔導老師：最后一次是什么時候？都是在學校嗎？

H：就是前天啊，都是在學校！

輔導老師：在家或其他地方發生過嗎？能具體說說發生了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H：只在學校發生過，就是他們惹我啊，不聽我的話啦！

輔導老師：通常那種時候，你是不是非常生氣？

H：是啊！

輔導老師：是不是非常想發火，可是不知道怎么發？

H：是啊，就是。

輔導老師：每次都是想從樓上跳下去嗎？

H：是啊！

輔導老師：你真的想跳樓，去死嗎？（從前面的詢問我感覺他沒有什么心理陰影，也沒有什么不愉快，只是不知道怎樣處理情緒。）

H：沒有啊，不想死！

輔導老師：為什么要采用這樣的方式呢？

H：威脅啊！

輔導老師：（非常驚訝）威脅？威脅誰呢？

H：不聽我的話的人啊，讓我生氣的人！

輔導老師：是誰告訴你采用這個方式的？

H：爸爸。

輔導老師：爸爸是怎樣說的？是什么讓你覺得這樣的威脅可以？

H：每次我不聽話，爸爸都說要從四樓把我扔下去啊。

輔導老師：你怕嗎？

H：不怕。

輔導老師：那你聽話了嗎？

H：聽話了啊！

輔導老師：所以，你采用這個方式？

H：對啊！

輔導老師：那你覺得這個方法好嗎？

H：不好。

輔導老師：為什么這樣說？

H：之后，我很后悔啊！

輔導老師：后悔什么？

H：后悔這樣做啊！

輔導老師：老師可以這樣理解嗎？每次有同學讓你很憤怒，不知道怎么發怒的時候，你就采用這個方式威脅？我這樣說對嗎？（基本確定他不是真的想自殺而是憤怒的不當表達，以及從父親那里習得的控制模式的行為再現，手段都是殺死自己，只不過控制對象由自己變成他人。）

H：（想想）嗯，可以。

……

第四步：提出并驗證可變通的應對方式

通過咨詢提出以下可變通的應對方式。

1.學會在與同學沖突中停下來，覺察情緒，并合理表達情緒和需求。例如，“你欺負我的朋友，我感到非常憤怒，我希望你向他道歉！”

2.探究不合理認知，強烈的憤怒背后的不良認知是，同學必須聽我的話。幫助其調整不合理認知，進而調整情緒和行為。

3.遇到不能處理的沖突或情緒問題，懂得向心理老師或其他老師求助。

通過面談、情景演練，驗證其熟練使用合理表達情緒的方法。通過班主任觀察，師生調查反饋，H同學在危機干預實施之后與同學未發生過激的沖突，自殺危機事件再未發生，經驗證以上應對方式有效。以下是第二次咨詢摘錄。

（1）合理情緒表達

輔導老師：你有點愛發怒，對嗎？

H：嗯，是。

輔導老師：如果我有更好的辦法控制“憤怒怪”，你愿意學嗎？

H：“憤怒怪”？是什么？

輔導老師：我們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憤怒怪”。它非常丑陋，平時很乖，只有我們非常憤怒的時候，它才會跑出來，傷害自己或別人。有些人看起來不會發怒，一直很好，其實不是他們沒有“憤怒怪”，只是他們將“憤怒怪”訓練得很好。你想學學訓練“憤怒怪”的方法嗎？

H：愿意啊！是什么？

輔導老師教孩子怎樣處理情緒。

（2）認知調節

輔導老師：同學不聽你的話的時候，你很生氣，對嗎？

H：是。

輔導老師：你覺得同學應該聽你的話，是嗎？

H：（想一想，點頭）嗯。

輔導老師： 也就是說，你也應該聽同學的話。你聽同學的話嗎？

H：（深思）有時候聽，有時候不聽。

輔導老師：你發現什么了嗎？

H：同學可以聽我的話，也可以不聽我的話。

輔導老師：當你這樣想的時候，跟同學發生沖突，你還有這么憤怒嗎？

H：唔，老師， 我明白了。

第五步：制訂計劃

確定對H的個體輔導。第一次咨詢目標是建立關系、攝入性面談及評估，并得到承諾；第二次咨詢的目標是提出替代性計劃，幫助其合理表達情緒和調節不良認知；第三次咨詢目標是重申承諾，鞏固干預效果。

制定后期班級團體輔導方案。根據學校及學生的實際情況，在幫助該生調節情緒的同時，決定開展班級團輔，通過改變環境幫助該生改善支持系統，同時也解決學生不會合理正確表達憤怒這一共性問題。

第六步：得到承諾

第一次咨詢中，除建立關系、傾聽和給予情感支持外，還要得到承諾，讓對方承諾不再自殺，承諾不再以過激方式處理問題，承諾遇到沖突或情緒問題不能自行解決時，第一時間跟心理老師取得聯系，以確保其生命安全。咨詢結束時重申這一承諾。以下是第三次咨詢摘錄。

輔導老師：（在最后要結束輔導時，讓他做了承諾）現在你已經學會了怎樣控制憤怒，能不能答應老師，以后不要用自殺的方式了，可以嗎？

H：可以啊！（表情愉快）

輔導老師：如果遇到別人惹你，不聽你的話，你怎么辦？

H：我會說，你這樣做我很生氣，我希望你……

輔導老師：很棒！我們已經學會合理地表達自己的情緒了。要是我們還是生氣怎么辦呢？

H：我會深呼吸，或者試著向老師或者同學傾訴，還有運動和聽音樂。

輔導老師：看來，你已經學會不少情緒宣泄的方法，老師為你感到高興。

為檢驗H是否能熟練覺察和處理情緒，輔導老師跟H一起進行情景演練。（略）

輔導老師：如果有什么不開心，自己沒法解決的問題，要來告訴老師，好嗎？

H：嗯嗯，好的。（愉悅）

輔導老師：那我們能不能拉鉤，承諾了就必須兌現，就像我們要對今天的談話保密一樣，可以嗎？

H：可以。（開心地拉鉤）

四、干預效果

經過“個輔+班級團體輔導”的干預，H再也沒有出現留下遺書自殺的事件， 該班也沒有出現類似的危機事件。班級氛圍有明顯好轉，經常在學校遇到H，尤其是那幾個調皮娃娃，都會大聲跟我打招呼：“老師，啥時候再給我們上心理課呢？”教育的幸福就在于此啊！

五、經驗總結

1.小學生留下遺書自殺，要評估是否案主有“自殺”的真實意愿，很有可能只是客觀事件引發的負面情緒不能正確表達導致的行為失當。如果正常開設心理健康教育課的話，此類“假性”自殺心理危機完全可以避免，再次證明中小學開齊開足心理健康教育課至關重要。也就是說，普適性危機干預做得好，可減少預防性、過程性以及維護性危機干預的發生。

2.在校園心理危機干預過程中，要高度敏感于孩子發出的“求救”信號，不做玩笑的推斷，務必認真做好危機干預工作，不放棄對每一個生命的救助。

3.該危機事件的發生，有幾個因素需要注意：個體個性暴躁、易怒且未習得正確的情緒表達方式、同學之間人際沖突、班級氛圍欠佳、家庭教育不當。個體主觀原因+客觀事件刺激+支持系統不良，構成了危機事件的綜合原因，個案危機事件的發生并非偶然。這啟示我們，學校不僅要對學生開展心理健康教育，關注教師心理健康，而且要對家庭教育給予適時的指導。

4.本案例的干預嚴格遵循危機干預六步法，并采用“個輔+班級團體輔導”的干預方式，既符合個體需求，進行了危機評估，對癥下藥——給情感的支持和情緒調節方法的教授，以及認知調節，同時采用班級團體輔導，幫助個體復習鞏固學到的方法，而且讓生生關系、師生關系也得到了調整，為個體支持系統的改善發揮了很好的作用，干預有效。遺憾的是，未能跟個案的父母取得聯系，家庭教育的不當觀念和行為沒有得到干預調整。建議對該生繼續關注，對該生家庭教育給予適當的指導。此次校園心理危機干預的流程、方法值得借鑒。

（作者單位：1.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區中小學教研培訓中心，成都，610500；2.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區大豐小學，成都，610500）

編輯/衛 虹 終校/肖亦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