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文革、賈文聲、青理東
現在,貪腐官員的落馬已成為一種常態,以至于老百姓茶余飯后談起都沒新鮮感了。為何?皆因貪腐故事都是老套路。但有幾例貪官落馬案,細細視之卻發現他們的官路與同僚有些不同,值得拎出來議一議,以期引起深思。
第一例,山西呂梁市委常委、孝義市委書記馬文革案。
“一聲嘆息,百里挑一的市委書記還是倒了”。媒體報道馬文革落馬的消息,用的是這個標題,顯然不乏惋惜之意。
何以惋惜?因為馬文革是山西經歷大規模“塌方式腐敗”之后,在多地市縣主政官員缺失的情況下,在151名備選名單中,經過嚴格考察首批任命為縣(市)書記的4人之一。其選拔程序之嚴格、要求之高,真有點像從太上老君煉丹爐里過了一遍,但這樣的金剛不敗之身,居然還是栽在金錢之下,真是令人大跌眼鏡。
第二例:山西省人民檢察院原副巡視員賈文聲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查。與馬文革相同,賈文聲是山西“塌方式腐敗”后官場重建被重點提拔的干部之一。
第三例:四川省供銷合作社原黨組書記、主任青理東涉嫌嚴重違紀被查。青理東曾任阿壩州委常委、雅安市委副書記。他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在任阿壩州委常委的同時擔任汶川縣委書記——他擔任汶川縣委書記時是汶川大地震半年后。那時,四川精心挑選了一批干部到災區,加強災后重建的領導。
馬文革、賈文聲、青理東三案有幾個共同點:第一,他們都可說是“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前二者是山西貪腐人禍熾烈時走馬上任,青理東是地震天災后的履職。第二,上任前,他們都經過了嚴格的考察。山西省在遭受貪腐重創后選拔干部,出臺了不少制度措施。譬如“六全”跟蹤和“六查”考驗。所謂“六全”跟蹤,即干部選用所有環節全程民主、全程差額、全程署名、全程留痕、全程監督、全程追責。所謂“六查”考驗,就是查檔案、查個人有關事項報告、查業績、查案件、查年終考核結果、查巡視反饋意見相關資料。第三,他們都是在權力的籠子越織越密、反腐的利劍寒光閃閃下落馬的。
如此之時,如此之官落馬,豈是“一聲嘆息”可止?
自有公權力存在,就有腐敗,世界各國恐怕都有過嚴重腐敗的歷史。但要是弄個世界各國歷史腐敗排行榜,中國恐怕會名列前茅。王亞南先生說過,一部二十四史,就是一部腐敗史;魯迅先生以藝術的筆法寫道,翻開歷史一看,字里行間歪歪斜地都寫著“吃人”二字。
“吃人”的歷史自然是腐敗的歷史了。也并非他們故意抹黑中國。只要瞇著眼睛一想,史上的巨貪大蠹,便會成群結伴從各朝走來。
朗朗乾坤,清明盛世,海宴河清,哪個開國皇帝或中興帝王不懷此夢想?不有此“初心”?一提到反腐敗,我們總是拿朱元璋說事,他也確實有可說之處。明代的許多律法,都由朱元璋親自撰寫。《大明律》《大誥》《大誥續編》《大誥武臣》等,處罰標準和方式清清楚楚,法網不可謂不細密。如私下收受一件衣服、一雙襪子、一條毛巾、四本書,也算犯罪。要說思想教育,不可謂不苦口婆心。《資世通訓》《臣戒錄》《至戒錄》《醒貪簡要錄》等文件材料,是官員的必讀書。要說震懾之重,有凌遲、梟首示眾、族誅、棄市、紋面、剝皮、割鼻、閹割、挑膝蓋。更駭人聽聞的是剝皮實草,即把違法者的人皮活生生剝下來,里面塞滿草,然后放置衙署門口,以警示官吏。這等反腐的決心之大和手段之酷,恐怕能列入世界之最。然而結果如何?中國歷史上,明朝是最昏暗、貪腐最甚的朝代之一,最終也傾覆于腐敗的骯臟塵埃。“吾欲取貪官污吏,奈何朝殺而暮犯……”朱元璋到死也想不通、想不透:問題出在哪里?
而今天的人卻洞若觀火:朱元璋反腐是從朱家王朝的利益出發,是用專制手段反腐,是個人英雄主義反腐,是出于想當“圣主”心理的反腐。而朱明王朝作為盤根錯節的利益共同體,本身就是滋生腐敗的溫床,斬不斷理還亂。此外,朱氏反腐老百姓只是底層配角,他們圍觀、吆喝、起哄,僅是為了烘托“君王圣明”。
馬文革等人落馬,還留下很多“為什么”:為什么我們的制度如此嚴密還有可鉆的漏洞?為什么如此嚴格的選人機制還是問題頻出?是否真正突破了“少數人選少數人”的樊籬?既然我們的監督是全程的,但他們在貪腐之初為什么沒有被制止,甚至還越是貪腐越是高升?為什么全程追責不能真正落實?……
細究馬文革等人的案件,心情復雜不是幾聲嘆息所能概括的,唯有反思。反思是為了保持對腐敗反彈的高度警惕,是為了保持對人性惡的高度警惕,是為了健全民主與法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