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依舊在，佳人歸何處

張雅婷

摘要：《山河入夢》是作家格非《江南三部曲》中的第二部長篇小說。雖然全文的主體線索圍繞縣長譚功達宦海浮沉的一生展開，但聚集在譚功達身邊，與他發(fā)生過愛恨糾葛的幾個女性也是全文的一抹亮色，不可忽略。這些女性有思想，有個性，但卻最終都難逃悲劇的宿命。本文試從男權體系下的壓迫，烏托邦理想遭遇強權政治，“奴性”的輿論氛圍三個方面對《山河入夢》中這幾個主要女性人物的悲劇成因進行剖析。

關鍵詞：男權暴力；烏托邦理想；“奴性”的民眾；女性悲劇

《山河入夢》主要圍繞梅城縣縣長譚功達的一生展開，在他身邊有幾個個性鮮明的女性，像白小嫻，姚佩佩，湯碧云。在她們身上，可以看到新時期女性的一些罕有且美好的特質：對待工作兢兢業(yè)業(yè)，認真負責，出淤泥而不染，敢愛敢當，不畏權勢，敢于說不。這樣美好的女性最終卻都難逃命運的魔咒，落入痛苦的深淵。為何如此，本文試從以下三個方面探討這些女性的悲劇成因。

一、男權體系下的壓迫

在《山河入夢》中，白小嫻，姚佩佩，湯碧云都不同程度地受到過男權暴力。譚功達在追求白小嫻期間，受到傳達室老徐的“蠱惑”，曾經(jīng)妄圖用強硬的手段希望白小嫻屈服。“強暴未遂”的白小嫻慌忙中跑到叔叔白庭禹家哭訴，不料“白庭禹笑瞇瞇地聽完白小嫻顛來倒去的哭訴，對侄女道：‘小嫻，這，這這，這不叫強奸。”（1）甚至巧言令色稱其為“操之過急”。（2）但當譚功達落馬之后，白庭禹立刻轉變口吻，逼迫侄女承認當時是譚功達強暴她，最終致使白小嫻發(fā)瘋。從白庭禹對待侄女強暴事件的兩副嘴臉可以看出，白小嫻一直以來都是叔叔政治天平上的砝碼，獲取利益的工具，受到傷害連基本的人身權益都無法維護。不管是在“強暴”事件還是揭發(fā)事件中，白小嫻基本處于“失語”狀態(tài)。一直受到男性為主導的權力體系的壓迫。作為一個敢做敢當，敢愛敢為的女性，無端地壓制，混淆是非，悲劇的命運不可避免。姚佩佩的悲劇更是與男權的壓迫有直接關系，副縣長錢大鈞的設計陷害以及對好友湯碧云的輕信，姚佩佩受到了省里的秘書長金玉的傷害，無法接受被凌辱的現(xiàn)實，情急之下的姚佩佩殺死了金玉開啟了逃亡之旅。梅城縣里的一眾領導，錢大鈞，白庭禹之流，罔顧事實，斷定姚佩佩故意殺死了金玉，最終逮捕佩佩，執(zhí)行死刑。如果不是這些道貌岸然，猥瑣的男性官員的一再傷害，也不會激起佩佩奮起反抗，最終也不會走上一條不歸路。在男性為主導的世界里，自在爛漫的佩佩無處“遁逃”，只能接受命運不公的審判。湯碧云原本與佩佩“同流”，都是“落后分子”，有著自己的思想與主見，但后來屈服于錢大鈞的淫威之下，淪為男性世界的附屬品和工具，最終甚至不惜犧牲了最好的朋友一生的命運。在男權社會壓迫下，她不僅喪失了一個新時期女性最基本的獨立思想，而且做人的原則底線也全面坍塌。

二、烏托邦理想遭遇強權政治

格非在創(chuàng)作《人面桃花》和《山河入夢》時，不僅對中國20世紀的百年歷史進行了有所側重的回憶，而且以這段歷史為背景，對烏托邦進行了多維的想象、初步的探索和立體的建構。（3）特別是在《山河入夢》中，不僅體現(xiàn)在以譚功達為代表的官員對于工業(yè)烏托邦探索作出的具體描述。而且通過眾多女性的刻畫，展現(xiàn)了作者對于帶有烏托邦色彩的理想女性的理解。姚佩佩從本質上說是一個具有浪漫的自由主義思想的人。她雖然身處權力的漩渦中心，心卻相隔千里之外。她不求上進，來去自由，只為活得安逸。她認為只要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便可安穩(wěn)度日。但這樣的設想未免太過天真，太過“烏托邦化”了。她太不了解那個時代的政治了，居其位，不謀其政，必被人謀之。所以當佩佩遭到金玉的凌辱，也可看作是烏托邦理想遭遇強權政治落得粉身碎骨的悲慘結局。白小嫻雖然沒有身居官位，但她昔日的戀人是縣長，叔叔是副縣長，可以說，她本身也與政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但她卻沒有深受其害，依舊保持著荷花般純潔的心性。她不畏權勢，第一次見到縣長，便保持著一種高傲的姿態(tài)，“白小嫻走到門邊，見有幾個人堵在門口，連眼皮也沒抬一下，怒氣沖沖地對譚功達說：‘讓開！”（4）她敢做敢為，真誠處世。當她意識到縣長傷害她時，叔叔想要息事寧人，她卻想著奮起反抗，維護自己的權益“‘縣里告不贏，我就去省里，省里不行，我就上北京，絕不能讓他逍遙法外白小嫻牛脾氣上來了，怎么勸都不行。”（5）這樣的反抗意識在當時的女性身上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可以說，白小嫻是公正，良知，反抗的象征。某種意義上，姚佩佩，白小嫻就是烏托邦理想女性的化身，而錢大鈞，白庭禹，金玉等這類蛇鼠之輩就是強權政治的代表。但在那個年代，這些思想，品質體現(xiàn)在當時女性身上過于理想化，且女性的地位依舊式微，所以二者的碰撞必然是以女性的犧牲為悲劇草草收場。

三、奴性的輿論氛圍

魯迅先生曾說，中國民眾身上有著奴性。封建思想的余毒未清，民眾思想中的痼疾就無法根除。新女性成長的道路非常艱難，因為她們身處這樣一種壓抑人性，毫無理性的輿論氛圍之中，即使有新思想的萌芽，也會被很快扼殺在搖籃之中，她們自己也很快會被這種無知淹沒，或被無知“殺死”，最終難逃悲劇的命運。

湯碧云就是被無知淹沒的典型代表。一次次與錢大鈞幽會，湯碧云懷上了錢大鈞的孩子，無法向家里隱瞞，當她告訴父母實情時，父母先是震怒，后得知孩子的父親是副縣長錢大鈞時，母親很是欣喜，父親則表現(xiàn)出沉默。甚至母親在暗地里還悄悄問親戚“現(xiàn)在還時興當官的納二房嗎？”（6）或許起初的湯碧云還會感到恥辱，但家人態(tài)度的轉變，周圍輿論的導向“官大一級壓死人”會讓她默默接受這種命運的不公，人生的恥辱。她會認為這就是當下女性生存的現(xiàn)狀，匍匐于強權下的男性腳下，即使遭受不幸，也要笑著接受這“意外的饋贈”。這是對女性的最大的諷刺也是女性最大的悲哀。

白小嫻，姚佩佩則是被無知殺死的代表。白小嫻最終被逼瘋除了受到來自叔叔強權的脅迫，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周圍無知民眾的影響。沒有人在意她心里的想法，所有人都對無上的政治權力充滿了深深的敬畏，特別是在譚功達失勢后，所有人都告訴她，是譚功達強暴了她，她受到了強烈的傷害。這對于一個至真至誠的人來說，要做到信口雌黃，無中生有是不能接受的也是無法接受的。最終她瘋了，沒有人能再逼迫她，她永遠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在這樣一種毫無理性，壓抑人性的輿論氛圍下，白小嫻的悲劇是必然的。姚佩佩從小就深受這種輿論的傷害，佩佩本名姚佩菊，但在家庭破落之后，舅舅對她說，佩菊就是佩戴菊花，只有人死之后才會佩戴菊花。認為是佩佩為家里帶來不詳。后來由于父母雙亡，佩佩隨姑媽來到梅城，沒有感受到絲毫親情的溫暖，無數(shù)的冷言冷語讓佩佩深深感受到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的辛酸與苦楚。后被姑媽趕出家門，在澡堂賣籌子時被縣長發(fā)現(xiàn)，誤打誤撞有了一份差事，姑媽得知后，立刻低眉順眼央求她回家。可以說，姑媽奴性的嘴臉是當時底層眾多民眾的縮影。后來，佩佩殺了人，沒有人去追究，還原事情的真相，所有人都與錢大鈞，白庭禹之流眾口一詞，認為是佩佩故意殺死了金秘書長。可以說，姚佩佩悲慘的人生經(jīng)歷以及最終悲劇的結局，奴性的民眾思想，毫無理性，壓抑人性的輿論氛圍負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四、結語

山河依舊在，佳人歸何處。在時代的洪流下，個體命運或許顯得異常渺小，微不足道。特別是對這些地位低微，基本沒有任何話語權的女性而言。她們的一生，悲慘的命運置于大的背景之下很快就會被遺忘。共和國建立，一切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伴隨著共和國一同成長的這樣一批女性，她們不再愿意沿著過去的老路，她們有了自己的思想與主張，追求獨立，為自己的幸福和權利作著不懈的反抗，希望過出自己嶄新的人生。但往往事與愿違，白小嫻，姚佩佩等女性的悲劇命運展現(xiàn)了由于女性自身力量的弱小，現(xiàn)實中各方面因素的阻撓，這樣的追求和反抗最終成為一種徒勞。時代在發(fā)展，國家在進步，如何避免悲劇的發(fā)生，如何讓女性身上的閃光點一代代更好地傳承下去，特別在男女關系，性別政治，輿論導向等多方面留給讀者深入地思考。當然關于女性成長，女性自身意識，素養(yǎng)的提高也留給我們更多探討的空間。新女性，如何茍日新，日日新，道路依舊任重而道遠。

注釋：

格非.山河入夢[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年，113.

格非.山河入夢[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年，113.

孫景鵬.想象與探索：格非小說的烏托邦敘事[J].伊犁師范學院學報，2017年03期，67.

格非.山河入夢[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年，59.

格非.山河入夢[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年，113.

格非.山河入夢[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年，148.

參考文獻：

[1]格非.山河入夢[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

[2]孫景鵬.想象與探索：格非小說的烏托邦敘事[J].伊犁師范學院學報，2017（3）：67-69.

[3]王中忱，莫言，王曉明，等.格非《山河入夢》研討會[J].渤海大學學報，2007（4）：32-35.

[4]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